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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戩翻身下馬，玄色大氅掃過滾燙的青石板：“圣上聽聞永州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特命臣送來南海珊瑚樹一對?！?

他抬手示意，侍衛(wèi)立即掀開紅綢——三尺高的血珊瑚在日光下泛著詭異紅光，像極了三年前被抄家的戶部尚書府門前潑灑的朱砂。

長公主指甲掐進鳳頭杖的翡翠眼珠，面上卻堆起笑紋：“潭州房刺史之事辦的如何了？”

“圣上已著大理寺徹查?！迸釕焱蝗槐平氩剑y皂靴碾碎地上落英，“聽聞房大人臨終前，曾給長公主寄過密函？”

蟬鳴驟然停歇。

許府家主手中的折扇“啪嗒”落地，青橙看見表妹郁瀾站在人群最后，正死死攥著掌心。

打破僵局的是最后一輛馬車掀簾的聲響。雯琴踩著金絲楠木踏凳下來時，滿城蟬聲都成了陪襯。

月白紗裙裹著的身段比柳枝還柔，發(fā)間九鸞銜珠步搖卻閃著寒光。她福身時露出頸間紅痕，恰似雪地里落了一瓣朱砂梅。

“民女雯琴，請長公主安。”聲音像浸了蜜的銀鈴，震得青橙耳膜發(fā)癢。

她突然想起去歲中秋，郁瀾被推進荷花池時，裴戩也是這樣隔著人群投來一瞥——冰冷得仿佛在看件死物。

嘉慶轉(zhuǎn)動著翡翠扳指，忽然笑道：“世子好福氣，這般絕色便是宮里也少見。”

裴戩撫過腰間劍柄的纏金絲，劍穗上綴著的黑曜石映出雯琴低垂的眉眼：“長公主說笑，雯琴不過是端茶遞水的粗使丫頭。”

東苑的水榭里，青橙看著小廝們搬運箱籠。

紫檀木匣中露出半截鮫綃帳，那是去年番邦進貢的珍品。她故意將茶盞碰出聲響：“表妹瞧見那雯琴頸間的痕跡沒？定是那裴世子親的！”

“表姐慎言?！庇魹懻诶C架前勾金線，銀針突然戳破繃絹。

嘉慶長公主回到正殿，立即吩咐下人安排接下來的相關(guān)事宜。

青凌捧著茶盞輕聲道：“端王府世子這次來，明著賀壽暗里怕是要查潭州刺史房麟的事，祖母千萬當(dāng)心些?！?

長公主揉著太陽穴嘆氣：“裴戩那小子最是難纏，好在最多在永州待一個月，早早打發(fā)了便是?！?

“那瀾兒表妹...…”

“讓她在山莊多住些時日。晉國公府先前給裴世子送過禮，瀾兒見了他難免尷尬?！遍L公主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若有人問起，就說瀾兒染了風(fēng)寒需靜養(yǎng)?！?

尤其今日瞧見裴戩身邊那個叫雯琴的美人，更堅定了這個念頭。長公主壓根沒告訴外孫女，京城來的貴客究竟是誰。

……

“外頭嘉慶長公主的耳目遍布。”瞿洋沉聲道。這分明是要將他們軟禁在這東苑之中，“如果要想出去探查些什么，只怕是難如登天。”

裴戩對此情形早有預(yù)料，面上波瀾不驚，只沉默不語。

不過片刻，門外傳來求見之聲。

裴戩抬手揉了揉眉心。永州這些人，無非是變著法子想與他攀扯關(guān)系，他無意理會。有這閑工夫，不如閉目養(yǎng)神來得實在?！蹦阋蚕氯バ?。”他對瞿洋道。

“來人似乎是郁四姑娘身邊的丫鬟，襄苧姑娘?！宾难蟊嬲J了一下，補充道。

裴戩動作微頓，抬眼朝外望去，果見襄苧垂首立在廊下。

襄苧臉色有些發(fā)白，帶著幾分怯意上前行禮，雙手奉上一封信箋：“世子，這是我家姑娘命奴婢轉(zhuǎn)交于您的?！?

裴戩接過信，目光卻掠過信紙看向她：“你家姑娘何在？”自踏入永州地界，郁瀾便未曾露過面。

“姑娘……姑娘身子不適，眼下正在房中靜養(yǎng)?！毕迤r的聲音細若蚊吶。

裴戩展開信箋，紙上幾行娟秀小字：午時三刻，于西苑尋我。

“世子，此事恐有蹊蹺。”瞿洋不無擔(dān)憂地低語。四姑娘若真要見世子，何不光明正大地遣人相請？

裴戩神色未動，只將信箋攏入袖中，未置一詞。

夜色漸濃，府邸深處，一條僻靜長廊上，一個身著侍衛(wèi)服飾的身影悄然疾行。帽檐壓得極低，掩去了大半面容。

“站住！”一聲低喝自身后響起，是巡夜的侍衛(wèi)長，“近日府中有貴客，莫要走這等偏僻路徑！若是被當(dāng)成刺客拿了，你擔(dān)待得起？”那侍衛(wèi)長雖訓(xùn)斥，倒也未過多為難，只問道：“你是哪個苑的？”

“西苑?！眮砣说吐晳?yīng)道，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

“原是四姑娘苑里的人。快些回去，莫要再四處亂走了。”侍衛(wèi)長揮了揮手。

那侍衛(wèi)依言轉(zhuǎn)身，抬手不著痕跡地將帽檐又向下拉了拉。檐下陰影中，隱約可見一張輪廓分明、極其俊逸的臉龐。

西苑內(nèi)，襄苧見裴戩獨自前來，頭垂得更低了，幾乎不敢直視。

“你家主子何在？”裴戩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威壓。

“世子請入內(nèi)?！毕迤r欠身行禮，聲音微微發(fā)顫，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

裴戩眉心微蹙。嘉慶對外人手段狠厲，對郁瀾總還不至于此。然心中雖作此想，腳下步伐卻不由得快了幾分。

他推門而入，室內(nèi)燈火通明，然而映入眼簾的，并非意料中的郁四姑娘，而是公主府的小姐青橙。她正端坐于案前，唇角含笑，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裴戩眸色驟然轉(zhuǎn)冷，周身氣息也沉了下來。若此刻郁瀾在跟前，他定要好好問問，她那點素日里的機靈勁兒是不是被狗吃了去！貼身侍婢，何等緊要，豈能隨意借與他人？

若這借用人包藏禍心，反手刺她一刀，又當(dāng)如何？深宅大院之中，哪家貴人不是對此等事諱莫如深？

“青橙姑娘此舉，是何用意？”他聲音里的寒意毫不掩飾，如冬日冰泉。

“裴世子，不想見見瀾兒么？”青橙仿若未覺他的冷意，偏著頭，語氣帶著幾分天真的探究。

“是你假借她之名，送信邀我前來。”裴戩語氣平淡無波，已顯不耐。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非是他主動尋來。

“你也可以不來，”青橙眨了眨眼，“但是你還是來了，不惜冒險前來。你是擔(dān)心瀾兒的病吧？”她語帶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