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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戩素來沒有向陌生人剖白心跡的習(xí)慣，此刻亦然。他廣袖一拂，轉(zhuǎn)身便欲離去。

“她今日可是連面都未曾露過呢，”青橙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帶著一絲好奇，“世子就不問問她此刻身在何處，與誰在一處，病得究竟如何了？”

裴戩腳步未停，身形卻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終是側(cè)首，冷冷瞥了她一眼。

“我祖母，”青橙的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種近乎耳語般的誘惑，“可是給她尋了一位十分俊俏的小公子呢。世子難不成，就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她緊緊盯著裴戩的背影。

裴戩唇角幾不可察地扯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意未達(dá)眼底，反透出幾分嘲弄。

這小姑娘，自以為握著些兒女情長的由頭，便能拿捏住男子的軟肋，以此相脅。殊不知，這男女之情，在男子心中所占的分量，又能有幾何？

反倒是她這番處心積慮、投石問路的姿態(tài)，將她有所圖謀的心思，暴露得淋漓盡致。

裴戩再未多言，頭也不回地就要大步離去。

青橙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幾分，她慌忙追上前一步，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懇求：“世子留步！我可以帶您去見郁瀾姑娘，只是……也請您幫我一個忙?！?

端王世子裴戩腳步未停，聲音平淡無波，像初冬凝結(jié)的薄冰：“青橙姑娘多慮了。我并無見郁四姑娘的打算?！?

青橙今日約見裴戩，本就有自己的私心。此刻見他油鹽不進(jìn)，索性心一橫，直接挑明了：“世子，我只想跟您打聽打聽三皇子的近況！”

裴戩臉上依舊毫無波瀾，仿佛早料到她會如此說，但拒絕得同樣干脆：“我與三皇子殿下難得相見，他的私事，我無從知曉。”他言下之意很明白，即便知道，也不會向嘉慶公主府的人透露半分。

“您就幫幫我這一次?！鼻喑鹊穆曇魩狭艘唤z哀求。

“愛莫能助?！迸釕斓木芙^冷硬如鐵，沒有絲毫轉(zhuǎn)圜余地。

青橙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竄起。這人當(dāng)真冷心冷面！先前見他肯來赴約，自己心底還燃起過一絲希望的火苗。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他若真對瀾兒有意，又怎會將那個雯琴也一并帶來？

他給郁瀾送那價(jià)值千金的玉肌丸，或許……僅僅是因?yàn)槟侨茄鄣奈呛郾揪褪撬约毫粝碌牡溁?，為了遮掩善后罷了。

青橙思緒紛亂，一時理不清頭緒。

翌日清晨，當(dāng)她在長公主府的庭院中，再次看到裴戩身邊那個綺麗奪目的身影時，心情更是復(fù)雜難言。

雯琴今日離得更近了些。

晨光熹微中，她的容色仿佛籠著一層柔光，肌膚勝雪，眉眼如畫，當(dāng)真找不出一絲瑕疵。青橙心中苦笑，難怪當(dāng)年她一句帶著泣音的“民女清白之身，還望公子救我”，就能讓裴戩動了惻隱之心，將她收在身邊。

試問天下男子，面對如此絕色楚楚可憐地祈求庇護(hù)，誰心底能不生出幾分憐惜與獨(dú)占欲？

更何況，當(dāng)年的裴戩，正是年少氣盛之時。

“今日我?guī)┣僭谟乐莩莾?nèi)隨意逛逛，就不勞煩長公主殿下作陪了?！迸釕鞂χ螒c長公主微微躬身，語氣看似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

嘉慶長公主心知肚明，他這哪是閑逛，分明是想借機(jī)在永州城探查線索。不過她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倒也不懼。

她嘴角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眼中精光一閃：“世子既有此雅興，本宮自然不便打擾。請自便。”

待裴戩帶著雯琴走遠(yuǎn)，一直侍立在旁的許府許大人忍不住低聲疑惑道：“世子對這位雯琴姑娘如此偏寵，緣何從未聽聞將其納入府中的消息？”以男子常理，這般絕色，豈會任其流落在外？

嘉慶長公主聞言，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眼神銳利：“哼，納不納府中重要嗎？你且說說，這些年，可曾聽聞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打這位雯琴姑娘的主意？”

她并非全無耳聞。前些年那幾個仗著家世或權(quán)勢覬覦雯琴的，要么離奇失蹤杳無音信，要么仕途盡毀身敗名裂。

若說這些背后沒有裴戩的手筆，嘉慶長公主是半個字都不信。

更何況，當(dāng)年雯琴是進(jìn)過端王府的！后來端王府出了細(xì)作，泄露了軍機(jī)要務(wù)，風(fēng)波過后，雯琴才輾轉(zhuǎn)去了韓依坊做繡娘。若那細(xì)作就是雯琴本人……

裴戩非但沒有處置她，反而將她保了下來，繼續(xù)留在身邊？那這個雯琴，絕非等閑之輩！

永州城內(nèi)，一輛不起眼的青帷馬車緩緩行駛在略顯陳舊的街道上。車輪碾過青石板，發(fā)出單調(diào)的轱轆聲。

車廂內(nèi)，裴戩的心腹瞿洋壓低聲音稟報(bào)：“世子，昨夜屬下喬裝探查，從城外一戶老農(nóng)口中得知，房麟房大人雖在永州城中有府邸，但因與永州本地官員多有齟齬，常年避居在郊外別院。”

潭州刺史房麟的死，已成懸案，一時難以查清。但瞿洋堅(jiān)信，房麟檢舉永州官員的那些關(guān)鍵把柄，他生前必定還留有副本，而且這份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一定還藏在永州！

“可要安排人手，秘密排查郊外別院？”瞿洋請示道。

裴戩的目光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縫隙，掃過街道兩旁略顯蕭索的店鋪和稀疏的行人，聲音低沉：“不必。此時排查，易打草驚蛇。”今日出行，明面上是陪雯琴逛街，實(shí)則是為了探查永州城四座城門的守衛(wèi)情況與換防規(guī)律。

馬車?yán)@著永州城的主要街道走了一圈，裴戩心中已然有數(shù)。他示意停車，帶著雯琴下了馬車，兩人看似隨意地在街市上閑逛起來。

雯琴擅繡，目光自然流連于售賣布匹衣物的店鋪。永州城遠(yuǎn)不及京城繁華，鋪?zhàn)永飹熘囊氯?，無論是料子還是繡工，都透著幾分粗陋和鄉(xiāng)土氣。

兩人剛在一家稍大的布莊門前駐足，忽聞一道清脆嬌俏的女聲從店內(nèi)傳來：

“許恒！快過來，替我試試這塊蒼青色的料子！”只見郁瀾拿著一匹顏色清雅的布，不由分說就往旁邊一位年輕公子身上比劃。

那被喚作許恒的公子，穿著一身錦袍，容貌也算俊朗，此刻卻一臉無奈，嘴上抱怨著：“四姑娘，您這衣物又不是給我做的，怎么總拿我當(dāng)人臺子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