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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用卿的額角滲出冷汗，順著法令紋流進衣領(lǐng)：\"邊軍缺餉已久，寧王殿下也是無奈......\"

\"無奈？\" 謝淵拍案而起，獬豸佩撞擊桌沿發(fā)出清越的響聲，\"你可知茶農(nóng)王老漢，為湊稅銀賣了小女兒？可知十八堡的茶婦們，大冬天赤足進山采茶，只為多換半升粟米？\" 他抓起稅單甩在桌上，\"三十稅一寫成十抽其七，你筆鋒一轉(zhuǎn)，便是百姓的血汗！\"

陳用卿撲通跪下，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悶響：\"大人明鑒！小人也是身不由己...... 寧王的人每月來榷場，靴底帶著王府的朱砂印，小人若不照辦......\" 話未說完，劇烈的咳嗽讓他蜷縮成一團，半片茶餅從袖中滑落 —— 餅面上的壓痕，正是謝淵在廢棄茶棚發(fā)現(xiàn)的、與宗人府玉牒相同的印記。

謝淵看著地上的茶餅，忽然想起酒肆老茶農(nóng)掌心的半月痕：\"你用茶農(nóng)防蛀的艾草做火漆，用他們按狀紙的指印做標(biāo)記，卻將他們的茶田劃進寧王莊田。\"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會典》里的每一條律例，都是神武皇帝用百姓的血汗寫成，你們卻用來做傷民的刀。\"

陳用卿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只能聽見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 —— 謝淵正在勘合符上記錄案情，墨汁落在桑皮紙上，暈染出與茶漬相同的紋路。窗外的蟬鳴突然尖銳起來，像極了茶農(nóng)們無聲的哭喊。

片尾

暮色給榷場的飛檐鍍上金邊，謝淵獨坐案前，面前的稅單在燭火下投出長長的影子，像極了茶農(nóng)們被壓彎的脊背?；鹌嵊±锏陌菟樾急凰灰徽拢旁诎状傻?，與界石、茶棚、酒肆收集的樣本擺成一排 —— 這些本應(yīng)守護百姓的印記，此刻卻成了權(quán)貴們巧取豪奪的幫兇。

\"大人，陳用卿招認，火漆摻艾草是為區(qū)分宗室稅單與民單。\" 暗衛(wèi)的匯報聲從門外傳來，\"寧王每月初派莊頭來榷場，帶著蓋好印的空白稅單......\"

謝淵抬手示意不必再說，目光落在稅單上的 \"十抽其七\"。這四個字像把鈍刀，在他心頭劃下淺淺的血痕 —— 他想起泰昌帝臨終前，手指撫過《會典》商稅卷的場景，先皇的指甲縫里還留著查案時染上的靛青，\"御史的筆，要像茶農(nóng)的手，沾著泥土，帶著血痕。\"

離開時，山風(fēng)送來遠處茶農(nóng)的歌聲，唱的是《采茶調(diào)》的調(diào)子，卻改了詞：\"火漆紅，茶芽苦，十抽其七斷生路......\" 歌聲在聽見他的官靴聲后戛然而止，只剩下竹簍落地的悶響。謝淵摸著袖中皺巴巴的稅單，知道這只是冰山一角 —— 寧王的莊田稅單、布政使司的勘合符、宗人府的玉牒，這些本應(yīng)相互制衡的官制，此刻卻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但網(wǎng)總有破的時候。謝淵望著天邊的啟明星，想起在界石上發(fā)現(xiàn)的鐵線蕨孢子 —— 無論火漆多么嚴密，總有些真相，像這些微小的孢子，終將在御史的筆尖下，在律法的陽光里，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