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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曰‘古柏生巖’：太行有柏，生絕壁間，根劈石為路，葉抗風(fēng)成旗，皮若龜甲，紋如古篆。其生非擇巖，乃巖生其形，風(fēng)塑其骨，霜煉其神。人處逆境如巖，當(dāng)如柏之‘生葉’：風(fēng)狂則葉作銅鱗，霜重則葉凝翠玉，非與天地抗，乃順其勢而強(qiáng)其質(zhì)。西方尼采言‘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qiáng)大’，正合柏生巖之意。

其三曰‘芝草生鼎’：方士煉丹，鼎中忽生紫芝，非鼎能生芝，乃鉛汞交結(jié)，火氣熏蒸，恰合芝生之‘地’。人遇順境如鼎，當(dāng)如芝之‘生葉’：不恃鼎暖而妄長，乃循火候而吐華，看似逢時，實(shí)乃‘地’合而‘機(jī)’至。《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育者，如芝生鼎，非外力促成，乃內(nèi)合其‘地’?！?

第四折 祛世人誤解之惑，明動靜不二之宗

予瞿然曰：“今知‘隨地生葉’非隨波逐流，實(shí)乃‘地’變而‘性’不變。然世人謂‘人定勝天’，以草木為無知，此說何辨？”

**老者引予觀菊根曰：“客視此根，盤錯如龍，穿陶盆而入土，盆雖限其形，根自尋泉脈。人言‘勝天’，如欲使根不尋水，葉不向光，此逆天也。草木無知，乃‘知’在天機(jī)：天寒則落葉，非葉悲秋，乃氣收而葉歸；春暖則萌芽，非芽喜春，乃氣發(fā)而芽生。人若有‘知’，當(dāng)知‘知’在順應(yīng)，如草木之‘知’在不‘知’而知?！?

“西方懷特海言‘機(jī)體哲學(xué)’，謂萬物皆有機(jī)整體，人非超越草木，乃與草木同屬大地機(jī)體，如葉之于樹，根之于土。世人妄分‘人貴草賤’，猶以眼貴于發(fā)，足賤于首，不知一體同觀，貴賤何有？《莊子》‘齊物’之論，正破此執(zhí)：人如草葉，草如人身，隨地而生，乃機(jī)體自然之動，非關(guān)貴賤?！?

老者忽以剪枝畫地為圓，中畫草木與人形：“此圓為‘地’，草木與人皆在其中。草木生葉，人‘生’言行，言行隨‘地’而變，猶葉隨地而形。譬如處江湖則言行澹泊，處廊廟則言行經(jīng)世，非言行二致，乃‘江湖’與‘廊廟’，本是不同之‘地’。若謂‘人定勝天’，如令松生水中，令蓮生石上，非勝天也，是滅性也?！?

第五折 結(jié)歸根復(fù)命之旨，示反求諸己之要

予聞言，若撥云霧，再拜曰：“今而后知‘人如草木’，乃至深之道。愿聞下手處，如何是‘隨地生葉’而‘不失己’？”

**老者復(fù)坐藝菊，徐曰：“下手無他，‘觀地’與‘觀己’耳?！兜赖陆?jīng)》‘萬物并作，吾以觀復(fù)’，觀復(fù)者，觀草木之歸根，亦即觀人之所從出。譬如植菊，先辨土性：砂質(zhì)宜疏葉，黏質(zhì)宜密葉，此‘觀地’也；再察菊種：黃菊宜旱，白菊宜濕，此‘觀己’也。人之處世，先明‘地’之剛?cè)峋徏?，再明‘己’之材性長短，然后‘生葉’自合天道?！?

“又以‘行云流水’為喻：云行天際，遇山則為雨，遇風(fēng)則為霞，然云本無心，乃‘地’上水汽所成；水流山澗，遇石則分流，遇潭則停蓄，然水本無執(zhí)，乃‘地’勢高下所導(dǎo)。人若如云水，‘地’變而形變，形變而性不變，此即‘生葉’之妙。西方斯多葛學(xué)派言‘順應(yīng)自然而活’，自然者，非外在于人，乃人如草木之自然也。”

“更以‘琴瑟應(yīng)律’為喻：琴瑟弦不同材，宮商角徵羽各應(yīng)其律，然鼓之在人，奏之在境。如奏于春園，則音和暢；奏于秋江，則音清冽——非音變，乃‘地’與‘時’變，音隨之應(yīng)。人之行止，如琴瑟之音，‘地’猶指板，‘時’猶鼓槌，‘葉’猶音聲，隨指板鼓槌而發(fā)，然弦之材性終在?！抖Y記·樂記》‘大樂與天地同和’，和者，如草木與天地同生，葉生而天地不知其功，葉落而天地不知其瘁?！?

言至此，夕陽穿亭，菊影滿衣，老者拾菊枝插土中曰：“客記之：人如草木，非謂卑微，乃謂‘地’是大爐，人是草木，隨地生葉，即是爐中陶鑄，火猛則葉厚，火微則葉薄，然草木之性，終在成其為草木。今夕藝菊，剪其繁葉，非滅其生，乃令根深——人亦當(dāng)剪去‘妄生之葉’，隨‘真地’而生，此‘真地’非別處，即在當(dāng)下一念，如菊根所扎之土，雖方寸而含乾坤。”

予視老者插枝處，土潤如膏，忽覺人與草木，同此天地爐錘，同此氣脈流轉(zhuǎn)。往日謂“人定勝天”，實(shí)如枝葉欲勝根干；今知“隨地生葉”，方是根干深扎而枝葉自榮。再看老圃，已荷鋤入山，身影與暮色中草木漸合，唯聞菊香伴泉聲，泠然入耳，如誦“人法地，地法天”之旨——蓋人如草木，非獨(dú)形隨，實(shí)乃性與天道相貫，葉生葉落，無非真機(jī)流轉(zhuǎn)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