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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維仲秋，予行山陰道中，見古驛亭下有老圃藝菊，霜莖紛披，紫艷映階。圃者發(fā)白如銀，手持剪枝，若治璞玉。予駐杖問曰：“觀翁藝菊，枝無妄生，葉各有向，敢問‘人如草木，隨地而生葉’，其理何居？”老者投剪而笑，指階下野艾曰：“客視此草，生墻陰則莖曲，生石縫則根固，非草木有心擇地，乃地異而形殊。人亦猶是，非謂隨俗靡然，實(shí)乃‘地’變而‘葉’應(yīng)，此中自有天道?！?

第一折 辨草木人之象，明隨化適性之理

予曰：“《詩(shī)經(jīng)》言‘草木有本心’，人則有智慮，何得以草木為喻？若謂人當(dāng)如草芥，隨風(fēng)吹轉(zhuǎn)，恐失圣賢立人極之意。”

老者拾菊瓣置掌心曰：“子誤矣！草木非無心，乃‘心’在天機(jī)；人非無智，患在智礙天性。《道德經(jīng)》云‘人法地，地法天’，地何所為？載草木而任其生，不令松為柏，不使菊作梅。人若能如草木，隨所遇之地，顯本然之性，便是法地之道。譬如瓦盆植松，其根盤曲，其葉蒼翠，非松屈于盆，乃盆限其形而松全其氣——此非‘隨地生葉’，而葉自合地宜耶？”

老者引予至石崖下，見蕨草從巖縫出，葉作羽狀，背敷白霜?！按宿^壁，土僅寸許，然春發(fā)如羽，秋槁如鐵，其葉非求奇，乃石瘠而葉厚，風(fēng)勁而脈堅(jiān)。今人處窮通，動(dòng)輒謂‘時(shí)不我與’，不知窮通皆‘地’也：窮如石縫，通如肥壤，葉之疏密，非關(guān)地愛憎，乃草木自調(diào)生機(jī)。西方亞里士多德言‘植物依水土而賦形’，與《淮南子》‘土地各以其類生’，皆此理也?！?

復(fù)指驛亭檐下蔓草曰：“此草緣柱而上，初如絲縷，及纏檐角，葉遂開張如蓋。使柱移庭中，蔓必四散；使植曠野，莖必匍匐。非蔓草善變，乃‘地’有向背，葉隨之傾側(cè)。人之處世，如蔓附物，遇剛則柔，遇柔則剛，非為詭隨，實(shí)乃‘地’動(dòng)而‘葉’應(yīng)，猶之水遇方器則方，遇圓器則圓，水豈有定形哉？《莊子》‘與物俱化’，即此‘生葉’之謂?！?

第二折 征圣賢典籍之訓(xùn)，通東西哲思之微

予拱手曰：“翁言妙矣，然愿聞六經(jīng)何以喻人如草木？西哲亦有類論否？”

老者撫膝曰：“《周易·乾卦》‘見龍?jiān)谔铩?，龍猶人也，田猶地也，龍?jiān)谔飫t‘利見大人’，猶草在野則‘利遂其生’?！抖Y記·月令》‘草木萌動(dòng)，天地和同’，人若與天地和同，亦當(dāng)如草木萌動(dòng)，隨陽(yáng)氣而發(fā)，非待外求。昔孔子言‘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松柏非抗寒，乃性合寒地，如菊性合秋，蓮性合暑，人之處世，當(dāng)知‘地’異而‘性’不移，此非‘隨地’而‘失己’也。”

“陶靖節(jié)種豆南山，言‘草盛豆苗稀’，草豆非相競(jìng)，乃各占地氣，豆苗稀處，草得陽(yáng)而茂，豆得陰而瘦——此猶人之遇順逆，順境如草得肥，逆境如豆遇瘠，然豆終成豆，草終成草，性豈因‘地’改耶？西方海德格爾言‘人詩(shī)意地棲居在大地上’，棲居者，如草木棲于地，非征服土地，乃順其脈絡(luò)而生，葉向陽(yáng)光，根扎泉脈，此即‘詩(shī)意’?！?

老者摘菊插予鬢間曰：“客戴此花，覺其香否？此菊生東籬則香盈袖，生北牖則香內(nèi)斂，非香有增減，乃地氣收散不同。人之情性，如花香在地，遇寬和之地則舒張，遇嚴(yán)凝之地則沉潛，然舒張非放逸，沉潛非枯槁，猶菊之在東籬北牖，花芯皆抱朝陽(yáng)?！督饎偨?jīng)》‘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者，隨地而安；生其心者，生此如草木之真心，非逐境之心也?！?

第三折 喻三境隨化之階，明萬(wàn)類歸根之要

予蹙眉曰：“人若草木，恐落被動(dòng)，譬如蓬草隨風(fēng)，終無定止，何異浮萍？愿聞‘隨地’而‘不溺’之方?！?

**老者擊節(jié)稱善，指亭外三草木曰：“此三物可喻三境：

其一曰‘瓦松生垢’：古屋瓦縫生松，土僅數(shù)粒，雨來則青，晴久則枯，然數(shù)十年不死，其葉雖薄，中含玉露。此如人生困厄，地狹如瓦縫，然能斂氣守神，葉不妄生，根不妄伸，看似孱弱，實(shí)乃‘地’逼而‘性’全。昔顏?zhàn)泳勇?，簞食瓢飲，猶瓦松之含露，此‘隨地’而‘固其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