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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緊浮木,聽見袁淑在不遠處哭喊:“他們拋棄我們了!沈公,救救我!”
“救你?” 郗自信盯著那艘漸漸消失的樓船,想起蕭斌在中軍帳的嘴臉,“當年檀道濟被誣謀反時,你在哪里?何承天咳血而死時,你在哪里?現(xiàn)在知道怕了?”
袁淑哭聲漸弱,終于意識到無人會救他,乖乖隨敗軍在江中沉浮。
不知漂了多久,郗自信被沖上一處淺灘。
殘軍七零八落,活著的不過百余人,個個渾身泥漿,像從地獄爬出來的餓鬼。
他摸出懷中濕透的《實邊論》,紙頁已粘連在一起,“耕戰(zhàn)” 二字糊成一團,如同劉宋王朝的未來,再難分辨清晰。
“大人,彭城還有三日路程?!?副將遞來半塊碎餅,“我們。。。 還回得去嗎?”
郗自信咬下碎餅,躺倒恢復(fù)體力。
他望著南岸的方向,想起劉義隆的病容,想起太子劉劭在東宮玩的 “封狼居胥” 游戲,忽然笑了。
“回得去,怎么回不去?只不過。。。”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回去之后,怕是要面對更狠的刀斧?!?
殘軍抵達彭城時,正值子夜。
城門守軍看見沈慶之的甲胄,竟誤以為是北魏奸細,直到副將亮出腰牌,才哭哭啼啼地打開城門。
街道上空無一人,唯有巡邏兵提著燈籠走過,燈籠上的 “宋” 字被風(fēng)吹得歪歪扭扭,像極了含章殿里那支被遺忘的《實邊論》竹簡。
“沈公!” 彭城太守王玄謨迎出門,錦袍上還沾著酒氣,“快請進,某已備下慶功宴 ——”
“慶功?” 郗自信盯著他腰間完好無損的玉玨,想起滑臺城外這廝的狼狽逃竄,“王太守的捷報,比某的敗軍快多了啊?!?
王玄謨臉色煞白,正要辯解,卻被遠處的馬蹄聲打斷。
郗自信轉(zhuǎn)身,看見文帝的使者策馬而來,手中黃綾在夜色中格外刺目:“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慶之畏戰(zhàn)避敵,致王師失利,著即革職待查 ——”
副將怒喝:“放屁!沈公是為了斷后才 ——”
“夠了。” 郗自信按住副將的肩膀,看著使者手中的詔書,想起劉義隆寫這幾個字時,是否也像當年批復(fù)《實邊論》那樣不耐煩。
他解下殘存的甲胄,露出內(nèi)襯的補丁中衣,“某隨使者回京,你們。。。 好好守彭城?!?
走出城門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郗自信望著建康方向,想起何承天的墓一定荒蕪了,無人會去祭掃。
他摸了摸光禿禿的刀柄,忽然笑了 —— 比起那個被遺忘的孤臣,自己至少還活著,能親眼看看這王朝如何走向末路。
“大人,” 副將忽然跪地,“要不我們反了吧!陛下昏聵,王玄謨誤國,我們 ——”
“起來。” 郗自信踢了踢他的甲胄,“劉宋可以亡,但沈慶之不能反。某這一生,只知忠君愛國,不知其他。”
晨光中,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官道上,身后彭城的城門緩緩關(guān)閉,如同合上了一本寫滿荒唐的史書。
遠處,北魏的鐵騎聲隱約可聞,而建康的銅漏,仍在為一個注定衰敗的王朝滴答計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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