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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身似西方無量佛(下)

萬歷四十年,時任云南布政司右參議馮時可,在雞足山選擇了一風(fēng)景絕勝處,修建息陰軒供本無禪師釋禪居住。

隨后本無禪師習(xí)靜參禪,深研經(jīng)藏二十余年,與其師所庵法師共同注釋《肇論》,所庵口授,本無大師隨即筆錄,通篇無一字不妥,馮時可稱其當(dāng)仁已不讓于師。

但鮮有人知道,在本無大師隱居于雞足山的這二十年里,并非只是皓首窮經(jīng)博覽佛典,亦或者每日徜徉于山水繪卷之中——他還曾因著馮時可的極力保薦,悄然面見沐家家主、太子太保沐昌祚,奉命調(diào)查了大理之中鮮為流傳,卻被朝廷惦念已久的一宗懸案。

那日風(fēng)平雨霽,是云南春季少有的好時節(jié),群鳥翔集于沙址,野花紛舞于睫前,青春年歲是如此鮮活,以至于連黔國公府那塊陳舊厚重的蒼黑匾額,也似乎即將從日益腐朽衰敗的木質(zhì)里,煥透出一縷嶄新薄發(fā)的生機(jī)來。

下人們噤若寒蟬地領(lǐng)著本無禪師走過廊院,府內(nèi)若有若無的悲泣聲飄蕩于空氣,紙灰依附在隨處可見金壁輝煌的雕梁間,直到一名老者不斷咳嗽著,以絲絹捂住嘴從內(nèi)堂緩緩走了出來。

“和尚,你為何而來?!?

對于沐昌祚的親自出面,本無禪師也是非常震驚的。

因?yàn)檫@名眼神兇烈霸道的耄耋老者,本該早已頤養(yǎng)天年,只是因?yàn)殚L子黔國公沐叡在抗敵之時坐“失印”之罪被拘入獄,他才不得不重新執(zhí)掌沐王府,也不得不想方設(shè)法討好朝廷。

這里天高皇帝遠(yuǎn),黔國公家族作為封鎮(zhèn)云南的諸侯,手握無數(shù)人眼紅世襲的世襲罔替“肥差”,鼎盛時期珍寶金貝充牣庫藏,幾敵天府。

耄耋老者最明白不過,曾在萬歷初年差點(diǎn)摧毀沐家的,正是這樣一個幸福富足的安逸環(huán)境——他不想再被皇帝盯了。

可自沐英次子沐晟受封黔國公后,隨著歲月流逝,沐家就不免逐漸走下坡路,沐英后人耽于享樂,腐敗墮落,至于沐昌祚前代更是不思進(jìn)取,讓整個沐王府害民斂財、騷擾地方、奸淫親嫂、謀兄財產(chǎn)屢見不鮮,乃至于派出密探窺伺京師,差一點(diǎn)就釀成巨禍。

萬般因果如電光轉(zhuǎn),又在一息之后心如止水,當(dāng)時尚屬中年的本無禪師恭敬答復(fù)了一個很微妙的原由:“為報國土恩而來。”

這個答復(fù)很巧妙。

不是因?yàn)轳T時可的舉薦,不是出于對黔國公的懼畏,也不是因?yàn)槌黾抑似鹆嗣模緹o禪師似乎是說自己,又像是說老者,以至于耄耋老者聞言在太師椅上凝視,呼氣也變得緩重了起來。

下人們差點(diǎn)就要倉惶逃竄,但本無禪師甘之如飴地沐浴在冷厲目光中,不再發(fā)一語。

過了許久,耄耋老者才好似渾然無事地輕哼道:“好一個國土恩,出家人都這么牙尖嘴利嗎?老夫倒要看看你的手段,比起辯才能多勝幾分?!?

耄耋老者悶不作聲,命人從內(nèi)堂抬放出一箱古舊的文牘,空氣中瞬間爬起張牙舞爪的塵埃,好似驚動了塵土中的野獸,迎著春陽就要撲到人臉上來,從下人們那肅整中透露艱難的腳步,也大概知道這里面的東西準(zhǔn)備已久。

“看看吧,我兒子的性命就看你的了?!?

耄耋老者雙眼凌厲,執(zhí)掌多年的權(quán)利讓他的舉手投足都像是刀斧刑具,而人們只是他案板上的魚肉。

本無禪師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幻覺,仿佛老者是一頭蟄伏山林的野獸,已經(jīng)年邁慵懶,卻有著被陰暗山嶺滋養(yǎng)出的險惡野心,在他文質(zhì)彬彬的背后,是內(nèi)心越發(fā)難以克制的暴戾,和迅速吞噬掉血肉的渴望。

但本無禪師并不畏懼,那些被妄念轉(zhuǎn)成的“識”,早已障蓋不住根本智。

耄耋老人如今為了嫡子的性命,不會在他身上費(fèi)什么力氣——沐叡坐“失印”之罪,本身并不算什么惡罪,根源本就不在于他畏首畏尾,而只在于他身上,自帶著沐家人特有的為所欲為。

耄耋老者能穩(wěn)坐黔國公位幾乎歷經(jīng)整個萬歷朝,關(guān)鍵就在于他能控制住自己的獠牙,至少在降伏本心這件事上,老者并不輸給本無禪師。

“這是……大理傅添錫奏本?”

本無禪師的疑惑合情合理,案牘上面用朱筆潦寫著“傅”字。

自從傅友德被洪武帝誅殺,開國功臣直至嘉靖朝才被準(zhǔn)立祠,故而傅家其他人的名姓,已經(jīng)很久不允許出現(xiàn)在官家人的眼中了。

而偏偏正德十六年,朝廷就詔立傅添錫祠于大理,

“正是。洪武初,前元梁王竊據(jù)云南,大理總管段氏貌合神離地與其勾結(jié),由此云南一直是本朝西南大患……”

耄耋老者吐出一口黃痰,清嗓繼續(xù)說道,“直至洪武十四年九月,為了拔除這個心腹大患,洪武帝命令傅友德、藍(lán)玉與我祖由湖廣出發(fā)征伐云南,二月而平梁王,七月全境皆安,乃還師?!?

曲靖白石江之戰(zhàn)之后,割據(jù)不降的前元梁王把匝剌瓦爾密,終于還是走向了末路,據(jù)《明史·把匝剌瓦爾密傳》記載:“王知事不可為,焚其龍衣,驅(qū)妻、子赴滇池死,其夜入草舍自經(jīng)”。

但耄耋老者告訴本無禪師,前元梁王自知無可挽回之后,仍然連夜派出一支輕騎突圍,徑直直沖向大理地界。征南將軍傅友德?lián)鷳n其暗通大理總管段氏,在大軍身后再起禍端,便派遣四子傅添錫率兵連夜追趕,務(wù)必將其盡數(shù)殲滅。

可梁王這支惶惶不安的人馬并未沿著官道進(jìn)發(fā),而是半路忽然取小道而行,甚至多次分兵冒險吸引注意,主部人馬棄馬,轉(zhuǎn)頭便鉆入了荒草叢生的崇山峻嶺之中。

傅添錫重命在身不敢違抗,隨即緊追不舍,同樣拋棄輜重盔甲寸步不饒,在荒山之中不斷追逐這隊(duì)元軍殘兵。元軍殘兵不斷有人掉隊(duì),傅添錫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沒有攜帶任何行軍糧秣,只從他們身上先后翻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蒙文手諭,其中還夾雜著西夏文字的圖樣。

經(jīng)過兩天兩夜的艱難跋涉,元軍不眠不食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一處山嶺的邊界,不遠(yuǎn)對面是深山巨樹不見天日,而最后剩下的幾名元兵吹響號角,在看見山中升騰起的煙火后,面露詭異笑容拔劍自刎,只剩下傅添錫等人面面相覷。

傅添錫在此事之后過了一年,曾多次上陳此行見聞,聲稱那片深山之中,散落著無數(shù)僧人尸骨,在那日還有眾多手抄典籍被人付之一炬,極為可疑,便自請為大理知事。

朝中不少人想藉此把柄根除段氏,但傅添錫堅(jiān)稱前元梁王的輕騎,自始至終都沒打算逃亡大理,他們的目的地本就是那片渺無人煙的深山老林,為的是確保那些典籍已經(jīng)被人徹底焚毀銷除,才會在看完那一眼便決絕自殺。

傅添錫對于當(dāng)日的離奇見聞憂心忡忡,反復(fù)通過父親傅友德向洪武帝朱元璋描述諸多怪狀,并且聲稱已經(jīng)掌握了一些線索,前元梁王之所以如此行跡可疑,是因?yàn)榻K元一代,歷代梁王都在秘而不宣卻持續(xù)不斷地,往那片深山幽谷的陰暗處流放著僧眾。

幾次深入調(diào)查后,傅添錫發(fā)現(xiàn)有人逼著僧人們,在深谷中修建出宏偉壯麗的大殿、抄寫連篇累牘的經(jīng)書、挖掘數(shù)量驚人的佛窟。

這片流放地從未停止過死亡,因?yàn)橛腥吮破冗@些來自于不同派別的虔信僧人,沒日沒夜地在那里參禪拜佛,甚至不惜在檀香酥油中參雜刺激神智的藥物,直到他們被山林中的恐怖逼瘋、或者被不詳?shù)氖挛镎紦?jù)了軀殼,只留下原地?zé)o數(shù)離奇詭怪、形貌猙獰的佛陀菩薩。

“【不見真佛,不得解脫】,臣不知何謂也?!?

傅友德在奏本里寫道,這數(shù)十年間每值夜里,惶然無助的僧侶們只能點(diǎn)燃燈火背靠著背,依靠徹夜念經(jīng)驅(qū)趕恐懼,但在他們的念經(jīng)聲中,依舊會夾雜著歇斯底里的怪叫與嘶吼,還有外圍不斷消失閃現(xiàn)的畸形身影。

深夜?jié)M谷紅燭宛如野火的景象,被當(dāng)?shù)厣矫駛兛丛谘劾?,還以為是菩薩顯靈的奇跡,可沒有人知道僧侶人虔誠祈禱多年的諸佛菩薩,從未在他們陷落于危難時拯救分毫。

傅添錫的行為透露著一股神秘氣息,他持續(xù)不斷地將調(diào)查成果寫成奏本,通過傅友德呈至朱元璋的面前,自然也吸引來了洪武帝的注意,很快諸如“前元國師汰僧”、“大理天開佛國”、“千僧遺尸山谷”的逸事見聞,就成了京城蔚然成風(fēng)的故事,吸引來了許多人的關(guān)注。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那片山谷中有著足以讓蒙古人側(cè)目不已的好東西。

可是即便傅添錫晝夜搜尋,仍舊無法得知他們更加確切的目的,只能從前元向來“失政以寬縱”的行為反向推斷,這些將治天下看作放牧渾然不放在心上的蒙古人,居然能在數(shù)十年時間內(nèi),持續(xù)不斷地將上千名和尚秘密送入雞足山陰,則必然有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在這樣的執(zhí)著癡迷的研究中,傅添錫曾孤身深入雞足山陰數(shù)次,似乎也被某些事物所感染,舉止變得難以捉摸,奏本里也時常夾雜著某些前言不搭后語的伶仃敘述,在癲狂中帶有一絲詭異卻又能自洽的邏輯。

可惜時間不長,尚任于大理知事的傅添錫就遇見云貴一帶的晉安暴亂,隨著戰(zhàn)場逐漸不利,有人勸傅添錫趁夜逃跑,傅添錫停筆說道:“何餒,悖失策,吾守直隸大名不完成,皇恩甚厚,非斃命搶救,何意為報?!?

說完不知為何脫去戰(zhàn)甲,赤身前去與叛軍搏斗最終戰(zhàn)死,戰(zhàn)亂后由當(dāng)?shù)厝瞬莶菅诼瘛?

這件事情本該就此消停,就像大理總管段氏究竟是否勾結(jié)前元梁王那般,成了一宗無頭懸案,卻不知為何有人傳聞傅添錫臨死之前,還寫有一批尚未寄出的奏本,早在殞命前就被官吏偷偷掩埋了起來,里面便記載了他最后一次深入調(diào)查的發(fā)現(xiàn)。

從洪武到嘉靖朝,朝廷時不時仍會過問傅添錫之死是否能夠查實(shí),其中以武宗最為好奇,還曾經(jīng)派遣王守仁前來,似乎朝廷的立祠嘉獎只是一個信號,他們始終認(rèn)為疑云重重的傅添錫并沒有死,只是他在傅友德被誅殺前未卜先知般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后繼續(xù)著未盡的調(diào)查……

“這些就是老夫費(fèi)力搜羅來的奏本,如何?”

耄耋老人抬眼看向本無禪師,枯皺到每一寸皮膚的食指輕輕點(diǎn)著,沉聲說道,“老夫?qū)@些秘密并無興趣,全都交給伱。我兒子如今的性命安危,就看你的本事了?!?

本無禪師并沒有翻動奏本的意思,平靜說道:“其事則可為,禍福則難料。”

耄耋老人太陽穴冒起一根青筋,似乎正努力忍耐自己的脾氣,最終沒有著眼案牘,抬眼看向了屋頂虛空處冷冷說道。

“老夫又沒讓你卜卦!天上人的念頭,你一個野和尚又怎么會懂呢?”

本無禪師起初并未察覺,但某次回憶之時才悄然發(fā)現(xiàn),耄耋老人恐怕并非如他所說從未染指傅添錫奏本。因?yàn)閺乃菚r而昏聵時而警覺的眼神中,分明就透露出了深藏的警惕與恐懼。

在那一天,帶著殘破奏本離開黔國公府的本無禪師,耳邊仍能聽見內(nèi)堂傳來的悲泣緊隨,門外的春日暖陽此時卻逐漸帶上陰寒,讓本無禪師寬袍大袖間,仿佛被毒蛇鉆入一樣難受。

關(guān)于傅添錫奏本的調(diào)查,耄耋老人終究并沒有等待他想要的答案,只不過不是老者撒手人寰,而是他竭力想要營救的沐叡,不久就病死在了獄中,此后自然也就沒有哪個傷心人,再有興趣來過問過這些古老奏本的內(nèi)容。

可本無禪師更沒想到的事,自己會摻和進(jìn)這些奏本背后記載的慘烈事跡??粗劾郯坠腔谏桨?,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行事如此酷烈,能夠視人命為草芥到如此地步,若不是他恰好遇上了外門高人指點(diǎn),本無禪師恐怕一輩子受心魔困,都要糾纏流連在雞足山上,在故紙堆里尋覓能真正解脫凈土的大乘法門。

一因所始,萬緣齊生,為了超度雞足山陰的亡魂,本無禪師后身的三十年間奔波勞碌,先是教授出了一名最有可能勘破無漏的弟子,但這弟子尚未踏足禁地就被邪見所染,他也只好不遠(yuǎn)萬里前往天臺山求取懺罪法門,同時也把雞足山陰的那樁慘禍,告知了天臺宗的長老。

通曉此事的天臺宗主持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其中不知道多少高僧大德化為冤魂厲鬼,無法往生極樂世界,便提出了另一個解決的辦法。

根據(jù)《普賢行愿品》記載,佛陀在因地修行時,剝皮為紙,刺血為墨,析骨為筆,書寫經(jīng)典,積如須彌,最能集福德三昧、消減災(zāi)障罪衍。

為此天臺宗派出了南京迎福寺的僧人靜聞和尚,這位靜聞和尚終生只研讀法華,并刺血抄就一本《法華經(jīng)》,或許這本血抄經(jīng)書在送到云南雞足山的悉檀寺后,能夠有所作為??上ъo聞和尚半途殞命,這部血經(jīng)幸得徐霞客主仆兩人一路護(hù)送,終于在本無禪師圓寂之后的第八年,送到了悉檀寺后繼弘辯、安仁師兄弟的手中。

…………

有時候聽老人回憶往事,本就是一件頗能提人興味的事情,特別是當(dāng)敘述者已然垂老,就連當(dāng)初的聆聽者也風(fēng)燭殘年,整件故事的炳燭之感便更加躍然于紙上。

安仁上人不知為何講起了舊事,這份苦從本無禪師流遞到了安仁上人,這些多年都被他深埋于心底,即便弘辯方丈也只是知道些雪泥鴻爪。時至今日在這個猙獰詭異的佛窟里,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對外人訴說一二了,可絲毫不能消解眼前的困境。

千尸伏首群聚山林,灰敗霧氣也隨之從天而降,給駱?biāo)獌罕揪蛢舭谉o垢的身姿,又籠上一層冷酷無情的外紗,就連清冷表情也逐漸看不真切。

一方狀若靜女,一方面如猛獸,尋?;囊吧线@樣場面善惡自然分別,可襯合著連天接地的四境,衰草敗葉的殘局,又讓善惡美丑顛倒了起來。

有時候,當(dāng)一切事物失去繩準(zhǔn),萬般方寸倏忽靜止,不僅相互間的前后左右驟然混于一同,就連空間上的高低上下也會開始模糊。眾人只覺的眼前嵬然不動的前崖臺地,漸隨著目光傾斜坍塌而不斷隆起升高,直到化成一處直入云霄的險峰,作為萬眾矚目的斗獸戰(zhàn)場。

“女施主,別來無恙?!?

在心造的山峰之上,即便面對著殺機(jī)畢現(xiàn)的駱?biāo)獌?,妙寶法王依舊是一副慈悲智慧并具的模樣,那高高鼓起的臉頰猶如獅子般無畏,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去,他都在漸漸脫離凡人的外型,無限接近那由佛門神通造就的威德神妙之相。

駱?biāo)獌撼謩Χ鴣韰s不放一語,冷洌的目光沒有在妙寶法王停留一刻,徑直跨過遙遙距離,望向了崖窟之中藏身的江聞,而隨著視線蔓延而出去,是一道幾乎肉眼可見愛恨交織的殺意。

妙寶法王向左移步,不由分說地阻擋在駱?biāo)獌好媲埃碥|卻逐漸搖晃不穩(wěn)起來,仿佛剛才種種惡戰(zhàn)都巍峨挺拔的身姿,如今忽然搖搖欲墜了起來。

這位藏地法王心覺不對,隨著他雙眼虛覷,凝視而去,竟然覺得那對迎面而來越過自己,本該含情脈脈的剪水雙瞳,此時猛然變成了她手中利劍的延續(xù),蠻不講理地把眼前阻礙之物分錯乖離,徹底攪碎成一片混沌。

“給我讓開……”

隨著一聲輕叱,妙寶法王只覺得由自身左肩至左脅的那段距離,正遭受著骨肉割離的劇痛,似乎有一把冰冷至極的利刃正穿過軀體,帶走溫度,伴隨著噴濺的鮮血染紅,化分出死亡與斷裂的分界線。

劇烈的疼痛讓妙寶法王眼底,也身不由己地沾染上一絲嫣紅血色,萬物皆有心造的危險處境,可能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fù),飛速趕來的危險預(yù)感也在不斷提醒著他,必須立即遠(yuǎn)離這條生死分戒,遠(yuǎn)離眼前這個僅僅是披著美女外皮的畫皮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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