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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一世家

這天黃昏，夕陽斜照在太湖和運河上，兩艘官船緩緩駛進滸墅關(guān)碼頭。</p>

海瑞站在船頭上，背抄著手，夕陽把他右邊臉和身子，映得橘紅一片。</p>

“浩舉，你是長洲人，給我們說說這滸墅關(guān)的來歷?！?lt;/p>

“是老師。”</p>

皇甫檀恭聲答道。</p>

“相傳秦始皇南巡，求吳王劍，發(fā)闔閭墓，見白虎蹲在山丘（即虎丘）上，逐之西走二十余里，不見白虎，即稱白虎失蹤處為虎疁。</p>

唐諱虎，改為滸疁；五代吳越王錢镠忌镠，遂改名滸墅，明宣德四年戶部設(shè)鈔關(guān)于此，故名滸墅關(guān)。</p>

近百年來，這里成了蘇州北面門戶，商旅聚集，成了一處繁華的城鎮(zhèn)?！?lt;/p>

舒友良笑嘻嘻地說道：“以前我們來往過蘇州，每次都跟喪家之犬似的。這回好了，老爺是巡撫，江蘇地面上最大的官，妥妥的地頭蛇。</p>

我們這些老爺?shù)碾S從，自然就體面了。威風(fēng)八面，狐假虎威?！?lt;/p>

皇甫檀聽得暗暗發(fā)笑。</p>

老師說友良叔中過舉人，他這個舉人，該不會是買來的吧。</p>

張道在旁邊問道：“老爺，我們不進蘇州城，就在這里歇一夜？”</p>

“是，不進蘇州城。”</p>

舒友良在一旁說道：“我們老爺?shù)钠⑿?，你又不是不知道，堅決不給那些人拍他馬屁的機會。</p>

老爺，蘇州城我們可以不進，滸墅關(guān)鎮(zhèn)我們總要進去轉(zhuǎn)轉(zhuǎn)吧。天家都改脾性，給文武百官漲俸祿，發(fā)津貼，既讓馬兒跑得快，又讓馬兒吃得飽。</p>

老爺，不能甘于人后啊。”</p>

海瑞笑罵道：“你這狗才！就知道擠兌老爺我。好，待會我們喬裝打扮，上滸墅關(guān)鎮(zhèn)，找家好吃又便宜的腳店，吃一頓。</p>

友良，這回長點心，不要再找那種蒼蠅店，吃了大家容易竄稀?！?lt;/p>

“老爺，想要吃得便宜，又不想竄稀，真得很難啊。這世上，那有兩全其美的事？”</p>

“狗才，你故意氣我是不？”</p>

皇甫檀連忙出來打圓場，“老師，友良叔，這頓我來請吧。我就是蘇州長洲人，這里就是長洲地界，讓學(xué)生盡地主之誼?！?lt;/p>

“浩舉啊，你那出賣色相掙來的錢，老叔真不忍心啊?！笔嬗蚜家荒槻蝗蹋D(zhuǎn)頭問道，“對了，滸墅關(guān)鎮(zhèn)最大最好的館子是哪家？”</p>

皇甫檀一時無語心塞。</p>

友良叔，你這嘴還真是又刁又毒啊。</p>

趙寬留下守船，張道、王師丘、方致遠，陪著海瑞、舒友良和皇甫檀上了岸，一身便服沿著河岸邊的路，往鎮(zhèn)上走去。</p>

夕陽還在西邊太湖水面上掙扎著，滸墅關(guān)鎮(zhèn)許多地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華燈初上。街道上人來人往，各地方言就像一群群麻雀，在夜幕和燈光明暗之間，跳躍在青石板的街面上。</p>

“滸墅關(guān)鎮(zhèn)最好的酒樓叫太湖春，在整個蘇州府也是有名的?！被矢μ丛谇懊鎺贰?lt;/p>

“不去太湖春，隨便找一家飯店就好了?！笔嬗蚜颊f道，“誰的錢都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你小子還有老婆孩子要養(yǎng)，可不能大手大腳。</p>

你現(xiàn)在拜在老爺門下，以后是正經(jīng)人，要走正道。跟著老爺，其它的不說，發(fā)財是不用想了，你得熬幾年苦日子再說。</p>

多攢點錢，做好準(zhǔn)備。”</p>

舒友良敦敦教誨，皇甫檀哭笑不得。</p>

友良叔，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p>

方致遠在旁邊說道：“浩舉，聽友良叔的。他只不過是嘴碎，心是好的?！?lt;/p>

皇甫檀看了一眼海瑞，看到他點了點頭，便作罷道：“好，那邊米酒巷有好幾家飯店，味道不錯，價格公道，往來的熟客都喜歡去那里吃。”</p>

舒友良欣然道：“對嘛，就該去這樣的飯店吃。對了浩舉，那幾家飯店吃了會不會竄?。俊?lt;/p>

眾人哈哈大笑。</p>

“每日張魚又捕蝦，花街柳陌是生涯。昨宵賒酒秦樓醉，今日幫閑進李家?！?lt;/p>

有歌聲悠悠地前面?zhèn)鱽?，有人走在前面一步三嘆。</p>

“咦，這人唱的調(diào)調(diào)有意思。”舒友良說道。</p>

“是個幫閑清客。”方致遠說道。</p>

“幫閑清客，什么來路？”舒友良好奇地問道。</p>

方致遠嘿嘿一笑，“浩舉是本地人，讓他說說唄。”</p>

“浩舉，你說?！?lt;/p>

“友良叔，清客就是一群讀書人，或諸生、或秀才，科試無望，就學(xué)著閑云野鶴的名士做派，自稱山人。</p>

可是真正的山人是王鳳洲之類的名士，走到哪里都名動一時。那些自稱的山人，其實就是清客。</p>

不務(wù)正生理，或相面算命，巧舌如簧，騙取幾十文錢飽肚。</p>

或游走公卿之家，專幫富家子弟宿唱飲酒，以肥口養(yǎng)家。這些人也被稱為狎客。這些人或能說，或能寫，或能畫，或能唱，或某樂器，都是有一技之長。</p>

還有一類人，是少年浪蕩子弟，仗著家里有點小錢，自己又習(xí)文會些才藝，便學(xué)著書上那些豪杰，浪跡逛蕩，無所顧忌。</p>

等到把家產(chǎn)禍害完了，就依附在官宦縉紳門下，趨炎附勢、阿諛奉承。他們自稱為清客，但蘇州叫他們幫閑，諢號又叫篾片或老白鲞。”</p>

舒友良問道：“篾片，老白鲞？什么意思？”</p>

“都是幫襯的意思，真正富貴公子，有了他們的幫襯，才顯得有滋有味。”</p>

看到舒友良還不是很懂，皇甫檀繼續(xù)解釋道：“友良叔，你看啊，做竹器都是先有了篾片，那竹器才做得成文。</p>

鲞魚是海中賤品，但是跟其它各色肉菜一起烹煮，那味道就十分鮮美，吃起來就津津有味了?！?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