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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蘇州人取這些諢號(hào)，還真是有意思。”</p>

走到跟前，那位幫閑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看到皇甫檀，猛地一愣。</p>

“浩舉兄？”</p>

“四斂兄！”</p>

原來是故人啊。</p>

這位四斂兄是皇甫檀的同窗，后來皇甫檀考上秀才，他考不上，仗著家里有點(diǎn)錢，就四處游蕩，很快就成了幫閑篾片。</p>

“四斂兄，你怎么在這里？”</p>

“唉，一言難盡啊。”</p>

海瑞目光一閃，不慌不忙地說道：“浩舉，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一起吃個(gè)飯吧?！?lt;/p>

“好的老師?！?lt;/p>

“這位是？”</p>

“這位是我的老師胡先生?！?lt;/p>

寒暄幾句，大家一起來到米酒巷，找到一家看上去比較干凈的飯店，點(diǎn)了幾個(gè)菜，先上了米飯。</p>

剛上飯菜，四斂兄就說了聲告罪，端著碗呼呼地干了起來，足足干了兩碗飯，打了個(gè)飽嗝，這才放下碗來，又喝了半碗茶，這才面有生色。</p>

皇甫檀等他緩過勁來，問道：“四斂兄，你到底怎么了？”</p>

“唉，江蘇巡撫海瑞海剛峰上任了，你們知道嗎？”</p>

眾人對(duì)視了一眼，知道，這事滿天下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p>

“知道，怎么了？”</p>

“海公出任江蘇巡撫，風(fēng)聲剛從京師傳來，東南各地官宦縉紳人家，就嚴(yán)厲約束子弟，不得四處浪蕩。在下是靠幫閑吃飯的，這些公子哥不浪蕩，兄弟我只能喝西北風(fēng)了。</p>

熬了個(gè)把月，實(shí)在熬不住。又聽說海公巡撫江蘇是真事，不是謠言。他在江蘇也不會(huì)只待一月兩月，這樣下去，我早晚得餓死。</p>

于是便四處打聽，尋個(gè)去處好謀個(gè)生計(jì)。有人介紹，上海青浦那邊，工廠林立，正缺人手。不管青壯婦孺，只要能干活，都能找到事做。</p>

尤其是工匠賬房，最是吃香。兄弟我雖然不懂工匠手藝，但我能寫會(huì)算，去了那邊也能謀到一份肥差，養(yǎng)家糊口不是問題?！?lt;/p>

皇甫檀欣然說道：“這是好事啊，是不是缺少盤纏？四斂兄，我這里還有些錢財(cái)?！?lt;/p>

四斂兄搖了搖頭：“浩舉兄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盤纏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有人攔住，不讓我們?nèi)ド虾??！?lt;/p>

眾人面面相覷，皇甫檀出聲問道：“啊，還有人不讓你們?nèi)ド虾Ｖ\活路？”</p>

“是啊?！?lt;/p>

海瑞在旁邊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位小兄弟能不能說得更清楚些?！?lt;/p>

“是啊四斂兄，你給說說。我在外晃蕩幾年，少有回家，不想這邊居然成了這個(gè)樣子，居然有人做起攔路虎?！?lt;/p>

“此事說來也好笑。此前各地豪右大戶，家里有良田無數(shù)，誰想租他們的田，想做他們的佃戶，還要挑三揀四。</p>

嘉靖四十一年以來，上海開埠，紗廠、棉布廠、絲繭廠、綢布廠，比比皆是。那邊給的工錢高，為了招攬人去做工，還修了房舍住所，免費(fèi)給工人們居住。</p>

還辦了醫(yī)館衛(wèi)生所，學(xué)堂公學(xué)，商鋪供銷社，吃的穿的賣得都比外面便宜。孩子有書讀，病了有醫(yī)生看.”</p>

眾人靜靜地聽著，海瑞眉頭微微皺起。</p>

“這么好的條件，誰都想去。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東南無地的百姓都跑了去，后來家里有地的只要有富余人手的，也跑了去。</p>

這幾年，呼啦啦就跑了十幾萬人過去，還都是青壯，東南各地豪右大戶們猛然發(fā)現(xiàn)，自家的佃戶跑了不少，田地沒人種了。</p>

開始時(shí)他們還不當(dāng)回事。結(jié)果這兩年上海那邊不僅工廠大興，商鋪、轉(zhuǎn)運(yùn)社、銀行、海運(yùn)社，各種商行公司都在拼命地招人。</p>

人越涌過去，人家生意越好，生意越好，越需要人手。</p>

這兩年蘇州、湖州、松江、常州等府縣的大戶們都在罵娘，于是就跟官府報(bào)案，說佃戶逃跑，反正就是捏造各種罪名借口，叫官府派衙役在要道關(guān)隘上攔人?！?lt;/p>

海瑞的眉頭越皺越緊。</p>

“這些豪右大戶，哪個(gè)不是一堆做官的親朋好友，當(dāng)?shù)毓俑桓业米?，于是派出衙役。豪右大戶?dān)心官府辦事不力，干脆派得力管事，帶著健仆家丁，混在徭役里，四處攔截去上海的人丁。</p>

不管是不是他家的佃戶，反正不準(zhǔn)去上海，只能回原籍。我在華亭縣被攔，只好折回蘇州，想著先去鎮(zhèn)江，或去太倉(cāng)，從那邊順江去上海?！?lt;/p>

海瑞問道：“肆意攔阻百姓去謀活路，這些大戶還真是膽大妄為！”</p>

“人家膽子就是大。聽說此事是華亭徐府帶頭，有這位前內(nèi)閣首輔坐鎮(zhèn)，他們膽子能不大嗎？”</p>

“華亭徐府？真是他們帶頭？”</p>

“人家是三吳第一世家，徐相國(guó)更是東南縉紳領(lǐng)袖。此事當(dāng)然是徐府帶頭做，他們府上的田地最多，佃戶不足，他們受影響最大?！?lt;/p>

皇甫檀看了看海瑞，咽了咽口水。</p>

這事可不敢亂說。</p>

“四斂兄，你可有親眼所見？”</p>

“徐府二公子四下勾連，還自封為蘇常松防堵總提調(diào)，居中調(diào)度，這事去蘇州街面上隨便打聽就知道。</p>

我去華亭被趕了回來，親眼看到徐家三公子帶著一群家丁在那里坐鎮(zhèn)指揮。</p>

你們可以去滸墅關(guān)鎮(zhèn)西土地廟看看，那里聚集了上千百姓，都是被從華亭等地趕回來，準(zhǔn)備從太倉(cāng)那邊去上海?！?lt;/p>

眾人沉寂無聲。</p>

徐府這般德性，老爺，我們還要不要去拜訪他，給他最后的體面？</p>

舒友良看著海瑞，欲言又止。</p>

海瑞端起碗，開口道：“吃飯，吃完了我們?nèi)ネ恋貜R看看?！?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