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并且關閉廣告屏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xiàn)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三方止兵

等李含帶西軍開抵洛陽城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瘡痍的城郭。</p>

祖逖放的那場大火，給城郭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傷痕。城垣上下，四處都是煙熏火燎的黑灰，即使大火已經(jīng)熄滅了三日，仍然可以嗅到那場大政變時的硝煙味道。</p>

而在洛陽的城郊，可以看見有不少士卒正在冬日的硬土中揮動鐵鎬，在無人的荒地上挖掘土坑。土坑的周遭，堆滿了已經(jīng)凍僵的尸體，在阡陌間，還可看到源源不斷地尸體被拖了過來。很顯然，他們還在處理那些死于政變的尸體，要將其掩埋至坑中，避免產(chǎn)生瘟疫。</p>

再注意觀察，李含也不免發(fā)現(xiàn)，幾乎每過十余步，便能看見一家人掛喪帶孝，只是時處深冬，之前又剛剛下有一場大雪，幾乎每座房屋的屋頂都累有積雪，故而看不分明。</p>

但只要聽到屋內女眷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人們終究還是能察覺到，已經(jīng)有許多靈魂徹底地離開了人間。那些死去的人，他們不只是自己消失了，也帶走了活人的一部分。</p>

只是作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李含卻有些懊惱。他并非沒有料到，此前的策略會造成眼前的場景，這是爭權奪利不得不付出的代價。但他著實沒想到，自己醞釀出的這顆勝利果實，竟然未讓自己摘下，反而是在短短數(shù)日之內，迅速地落地生根，發(fā)芽抽條，成為一顆小樹了。</p>

“真是不可思議，齊王竟然如此無能，連長沙王都無法處置嗎？”</p>

李含原本的計劃，是挑動司馬冏與司馬乂火并，他坐收漁翁之利。在他的設想中，再如何說，司馬乂勢單力孤，司馬冏兵多將廣，到時候，司馬乂一定會失敗，而司馬冏背負著殺死天子兄弟的罵名，也無法在洛陽站穩(wěn)腳跟，必然會率軍后退。</p>

一旦離開洛陽，齊軍人心離散，又無險可守。李含便可率軍尾隨其后，令其進退不安，夙夜難眠，待其精疲力盡之際，他再突發(fā)奇兵，畢其功于一役。一旦得逞，李含便是自孟觀之后，毫無疑問的第一名將了。</p>

可現(xiàn)狀就是眼下這樣，李含從未設想過的場景出現(xiàn)了：齊王領著一群嫡系兵將，竟然被長沙王的烏合之眾打敗了。他此前醞釀了許久，絞盡腦汁，生生造出來的討齊大義，卻為長沙王做了嫁衣。</p>

眼下的洛陽朝政，全然輪到長沙王做主了，這合理嗎？</p>

對于李含來說，這當然是無法接受的，他必須在政局徹底確定以前，為河間王謀得足夠的利益。</p>

為此，他特意領兵抵達城下，卻并不入宮拜見，而是在外就地扎營，擺出一副敵友難明的姿態(tài)。李含就是想用這種方式，來給城中的長沙王施加壓力，逼迫他就范。</p>

這次李含帶過來的軍隊，數(shù)量雖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因為是先頭部隊，所以在三萬左右。但這并不意味著，這支軍隊的聲勢不夠駭人。</p>

因為他帶來的全是騎兵。</p>

對此次出征，河間王抱有極高的期待，故而他耗盡財貲，將關中隴右的馬匹搜羅一空，又屢屢遣使，到朔方、河西的鮮卑各部落中求購，這樣歷經(jīng)半年，他終于湊出了一支規(guī)?？涨暗鸟R隊，并將其盡數(shù)配備給李含。</p>

這使得李含的三萬騎兵豪華非常，除去每人的戰(zhàn)馬外，還都有一匹從馬與一匹馱馬，隨軍的馬匹數(shù)量，儼然逼近十萬。當征西軍司的騎士們，領著馬匹到洛水邊洗浴和刷馬時，各種顏色的馬匹在河岸邊來回喧騰不止，密密麻麻、非常壯觀。哪怕是見多識廣的洛陽百姓，見到如此情景，也不免心驚膽戰(zhàn)。</p>

這樣規(guī)模的一支騎軍，足以踏平殘破的洛陽城，也不容司馬乂視而不見。</p>

于是當日酉時，司馬乂遣使出城，來與李含接洽。</p>

“來的會是誰呢？”征西軍司的軍官們一面到營外等待，一面議論紛紛。按照慣例，每一輪政變過后，朝局形勢都會煥然一新。他們也很好奇，長沙王掌權以后，有誰能代替長沙王出面接洽。</p>

對這個問題，李含早有答案：“除了他，還能是誰？”</p>

結果正如李含所料，當劉羨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頓時引起一陣喧嘩。作為征西軍司出身的名將，軍中許多人與劉羨相熟，他們都熱絡地與劉羨打招呼，劉羨也同樣回以問候笑容，毫無生疏之感，一時間竟其樂融融。</p>

只是，當劉羨穿過人群，與李含撞面時，兩人的眼神皆是一凜。因為雙方都明白，經(jīng)過了李含出逃的那一夜，雙方芥蒂已深，很難再心平氣和地進行談判了。</p>

但眼下形勢所迫，兩人都沒有當眾發(fā)作，而是抱拳寒暄，相互問候。</p>

劉羨笑道：“世容，上次一別，只不過一月有余，今日再見，卻似闊別數(shù)載?。　?lt;/p>

李含亦回以微笑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經(jīng)此大難后，還能再見到故人，如何不叫人開懷！”</p>

說罷，兩人皆大笑，也不與旁人多言，便把臂而行，徑直向李含的帥帳處走去。在旁人看來，這兩人分明是生死同契的好友，卻沒有注意到，兩人并行之間，都一手按劍，時刻保持著握劍的姿勢。</p>

入帳以后，沒有了旁人，李含卻并未收斂他的微笑，而是親自給劉羨燒起了茶湯，一面燒一面故作關懷，向他詢問這次政變的詳情。</p>

劉羨并不隱瞞，他談論此次的政變，仍然感到有些心悸。即使先行一步，獲得了王衍的支持，但過程仍然是驚險萬分，雙方的實力實在太懸殊了。</p>

他耐人尋味地看了李含一眼，說道：“齊王并非不得人心，這次善后，稍有不慎，便會遺患無窮?！?lt;/p>

但李含還在裝作聽不明白，道：“如齊王這般假公濟私，借輔政自肥，最是可惡不過。至于如何善后，有我們這些忠臣在，好好商議就是?！?lt;/p>

他順勢換了個話題，為河間王大加吹噓：“自從得知齊王謀反，我王真是憂心如焚，唯恐不得解救天子，便令我火速進軍。未曾想，竟然還是晚了一步?！?lt;/p>

在劉羨聽來，這算是一個笑話，可他笑不出來。面對這位挑動了整個洛陽大亂的罪魁禍首，他已經(jīng)不敢再含有絲毫輕視與僥幸。故而靜靜打量了李含片刻后，他忍不住譏諷道：</p>

“心意到了便好，若天下都是河間王和李長史這樣的忠臣，社稷也就安寧了?！?lt;/p>

李含當然聽得出來，臉色當即就變了，但為了以后考慮，他仍然將怒火吞了下去，再換了個話題，問道：“敢問司隸校尉，陛下現(xiàn)在可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