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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羨微微搖首，說道：“并非很好?！?lt;/p>

“哦？莫非是戰(zhàn)場上受了驚嚇？”</p>

“是啊，這一戰(zhàn)，陛下與長沙王親自督戰(zhàn)，當(dāng)時箭落如雨，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陛下面前?！?lt;/p>

“這真是……”聽到這里，李含心中暗喜，這正是他想要的借口，便說：“這可怎么得了？！”</p>

“我聽說，城內(nèi)還有不少齊王殘黨，若是再鬧出事端，恐怕還會驚嚇到陛下。身為臣子，怎能不為陛下解憂呢？”</p>

“我?guī)в星颁h三萬精銳，正好可……”</p>

不等李含說罷，劉羨便從袖中掏出一份青紙詔書，打斷他道：</p>

“驃騎將軍乂中正護(hù)國，大義滅賊，為朕親信。今亂事初定，京畿靡濟(jì)，非常之時，不可松懈。京畿兵馬，除與力平賊者，皆不得入城，大小政事，皆留待驃騎決之?！?lt;/p>

一篇念罷，將李含的話生生咽在了喉嚨里，令他的臉色愈發(fā)難堪。</p>

原先的計劃作廢后，李含自然要制定新的計劃。于是入城的路上，李含就在沉思，該如何在談判中獲利。他也真是有急智，看出了司馬乂雖然獲勝，但嫡系到底不足的缺陷。所以就打算以護(hù)衛(wèi)天子為由，趁機接管部分城防，再聯(lián)系洛陽城內(nèi)的官僚們，為分權(quán)增加籌碼。</p>

在他想來，對于司馬乂，這至少也是一個兩利的選項。畢竟此刻的洛陽城內(nèi)，確實有數(shù)萬齊王殘黨難以處理，有征西軍司幫忙接手，長期內(nèi)或許會助長西軍的聲勢，但短期內(nèi)也確實可以穩(wěn)住局面。孰料劉羨竟事先準(zhǔn)備有一封詔書，還未等他開口，就下達(dá)了除長沙王軍隊外，其余軍隊一律不許入城的命令。</p>

這無疑表明了一種態(tài)度：新朝廷提防西軍，更甚于提防齊軍。</p>

收回詔書后，劉羨道：“世容，陛下命令在此，請恕我難以違詔?！?lt;/p>

“懷沖真是見怪了?！崩詈諗可袂?，抱拳回復(fù)道：“遵詔行事，乃是我等臣子的職責(zé)，我遵旨便是?！?lt;/p>

他隨即出了營，向身后的幾名部將揮手，低語吩咐了幾句，等屬下們四下離開后，又回到營帳內(nèi)。此時茶湯剛剛燒好，李含卻沒有斟茶的意思，而是給自己倒了一碗，并看向劉羨，意味深長地說道：“只是我有一句剖心置腹的話，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lt;/p>

“世容但說無妨?！眲⒘w笑道。</p>

李含悠悠道：“陸士衡的《五等論》寫得好，帝業(yè)至重，天下至?xí)?，曠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獨任。?lt;/p>

“輔政一事，涉及天下的安危，并不是一件易事，以一個人的力量恐怕難以承擔(dān)。齊王殷鑒在前，還希望長沙王不要重蹈覆轍??！”</p>

言下之意，他既然能夠在輿論上扳倒司馬冏，自然也能扳倒司馬乂。更何況，他還有這三萬騎軍。</p>

聽到這句話，劉羨也不禁莞爾。李含果然還是那個李含，只要心中不順，永遠(yuǎn)藏不住自己的鋒芒。在明明已經(jīng)失去大義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要出言威脅。</p>

劉羨用平靜的語調(diào)回答道：“世容的話，確實是至理名言，受教了。”</p>

“不過，還請世容放心，驃騎將軍早已做好打算，他絕不準(zhǔn)備獨自輔政，且格外看重河間王殿下的意見。”</p>

“嗯？”這倒令李含驚訝了，他問道：“敢問驃騎將軍有哪些打算？”</p>

“河間王殿下此前不是有奏表嗎？向天子提議，去請成都王入京輔政。驃騎將軍已經(jīng)派人去請成都王，讓他來主持公道了?！?lt;/p>

這一擊正中命門，令李含的臉色難看無比，偏偏又無話可說。</p>

當(dāng)時他寫出這份奏表，為了表明河間王司馬颙的大義名分，拉起了司馬乂與司馬穎的大旗，在表中聲稱說：西軍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司馬冏德不配位，只有成都王司馬穎才能擔(dān)當(dāng)輔政之位。</p>

但李含也只是這么一寫而已，沒料想到，司馬乂在取勝以后，竟然當(dāng)真要將勝利果實讓給司馬穎。如此一來，李含威逼的計劃也失敗了。單憑司馬乂一方的力量，確實無法與征西軍司相提并論，可一旦有司馬穎加入，李含的威逼，便是將司馬穎推向自己的反面，這會使得西軍徹底喪失大義旗幟，且給成都王一個兼并齊王舊部的機會。</p>

在如此情況下，李含只得暫且投子認(rèn)負(fù)。</p>

西軍在洛陽城下止步四日，終于等來了司馬穎的使者，此次前來的，正是成都王右長史鄭琰。不同于對李含的嚴(yán)加提防，鄭琰一入洛陽，便得到了司馬乂的親自接待，司馬乂將其迎至驃騎將軍府上，繼而細(xì)談了兩個時辰之久，所談無它，全是有關(guān)以后朝局的大事。</p>

最終司馬乂說服鄭琰，達(dá)成了協(xié)議：司馬穎決定暫不入洛，承認(rèn)司馬乂獨自滅齊的大功，也支持由司馬乂來擔(dān)任輔政之位。但作為交換條件，自此以后，朝廷要發(fā)布的所有詔書，帝國的所有人事變動，都要先呈送鄴城，由司馬穎審閱以后，然后得以實行。</p>

而對于倡義討齊的司馬颙，雙方均不予置評。事成之后，鄭琰來到李含大營，向李含通報了談判結(jié)果，并勒令他退軍。</p>

李含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幸，若成都王與長沙王未能談攏，他還可以渾水摸魚。但現(xiàn)實卻是沉痛的，他有資本挑釁長沙王，卻無力面對洛陽與鄴城的聯(lián)盟，他只能理性地接受一無所獲的現(xiàn)狀，黯然退兵關(guān)中。</p>

一場大戰(zhàn)就此消弭于無形之中，太安元年也就此平安結(jié)束了。</p>

隨著太安二年（303年）的到來，新的一年，會有和平到來嗎？</p>

人們多不敢做此想，因為這一年是癸亥年，而在下一年，便是傳說中有浩劫降世的甲子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