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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特意將外孫女郁瀾從京城接到永州“休養(yǎng)”，除了保護(hù)，嘉慶也確實(shí)存了在永州為郁瀾挑選夫婿的心思。

永州地界的幾大豪族府邸，與她的關(guān)系盤根錯(cuò)節(jié)，利益相連。若能與其中一家聯(lián)姻，親上加親，郁瀾便等同于這永州城未來的女主人。

屆時(shí)，她的尊榮富貴，未必就比那些困在深宮或王府內(nèi)院的皇子妃、世子妃差。

郁瀾此刻心緒紛亂，剛從京城的風(fēng)波中脫身，哪有半分談婚論嫁的心思。

她微微垂下眼睫，帶著幾分少女的嬌憨和無奈，輕聲撒嬌道：“怎么連外祖母也想急著將瀾兒嫁出去么？瀾兒只想在外祖母身邊多待些時(shí)日?！?

嘉慶長公主向來最厭煩那些矯揉造作、弱柳扶風(fēng)的女子，她身邊侍奉的人，也絕無人敢在她面前這般撒嬌賣癡。

然而郁瀾如此，她卻并不覺得反感，反而心底涌起一股奇異的熨帖和受用。

這或許便是血脈親情的力量。她臉上的冷硬線條柔和了幾分，帶著一種近乎縱容的口吻道：“罷了，你若眼下實(shí)在不愿，外祖母也不逼你。橫豎你還年輕，永州最不缺清俊兒郎，尋幾個(gè)合眼緣的，陪著賞花游湖，解解悶也是好的。”

這話說得坦蕩又霸氣，是她一貫的作風(fēng)。

郁瀾聽得心頭一跳，想起臨行前母親鄭重的叮囑和憂慮的眼神。

此番讓自己來永州，恐怕就沒打算輕易讓自己再回國公府那個(gè)是非之地。她哪還敢接外祖母這“尋幾個(gè)清俊兒郎解悶”的話頭，只得裝作害羞般低下頭，默不作聲。

嘉慶長公主見狀，也不再多言，揮了揮手道：“一路車馬勞頓，你也乏了。罷了，先好生歇息吧。這公主府的景致，永州城的風(fēng)光，有的是時(shí)間讓你慢慢觀賞?！?

待郁瀾被侍女引去安置，嘉慶長公主步出西苑，走在回廊下，想起外孫女方才那謹(jǐn)慎守禮的模樣，不禁微微蹙眉。

對(duì)身旁侍立的心腹鄭嬤嬤嘆道：“郁承年和他夫人，將這女兒教得也太謹(jǐn)小慎微了些。倒失了本宮娘家人該有的幾分爽利?！?

鄭嬤嬤深知長公主性情，連忙笑著開解：“公主殿下，京城里那些高門貴女，可不都是這般教養(yǎng)出來的？若真如咱們永州這邊的姑娘般爽朗外放，還不知要被那些碎嘴的御史言官和世家夫人們編排成什么樣子呢！

再者，老奴聽聞，郁四姑娘在京中貴女里，騎射御藝都是拔尖的，可見姑爺和小姐教導(dǎo)得還是極好的。若說有些過于拘謹(jǐn)了，有您這位外祖母在永州，多帶在身邊教導(dǎo)些時(shí)日，自然就放開了?！?

嘉慶長公主的神色這才真正緩和下來。然而，眉宇間又很快籠上一層陰霾，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若非端王府近來像跗骨之蛆般盯我盯得死緊，逼得我不得不耗費(fèi)心力，妥帖迅速地料理干凈房麟那攤子爛事，不留一絲把柄……本宮倒真想好好陪陪瀾兒，帶她四處走走?！?

鄭嬤嬤連忙低聲寬慰：“公主且寬心。有慶王殿下在朝中坐鎮(zhèn)，端王府在此事上，縱然恨得牙癢，也必然要掂量掂量輕重，不敢輕易發(fā)難。您且安心陪伴四姑娘便是。”

……

郁瀾這一覺睡得極沉，足足有兩個(gè)時(shí)辰。醒來時(shí)，只覺神清氣爽，旅途的疲憊消散了大半。

睜開眼，便看見自己的貼身丫鬟襄苧正和一名穿著公主府統(tǒng)一服飾的侍女，兩人隔著幾步遠(yuǎn)，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微妙的僵持。

“四姑娘醒了。”那公主府的侍女反應(yīng)極快，臉上立刻堆起訓(xùn)練有素的恭敬笑容，彎起眼角，拿起早已備好的一套簇新衣物就要上前伺候。

“不勞姐姐，我來伺候姑娘便是?！毕迤r一個(gè)箭步上前，擋在郁瀾床前，語氣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jiān)持。她初來乍到，對(duì)公主府的一切都充滿戒備，信不過這些陌生的面孔。

那侍女也不堅(jiān)持，臉上的笑容不變，順從地又躬了躬身，將衣物放在一旁的紫檀木衣架上，便悄然退了出去。

待室內(nèi)只剩下主仆二人，襄苧才松了口氣，一邊手腳麻利地伺候郁瀾起身穿衣，一邊湊近郁瀾耳邊，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驚嘆和不安道：

“姑娘，您是沒瞧見這長公主府，好生奢華！那廊柱上的金漆，地磚上的玉石拼花，還有那些擺設(shè)簡直晃得人眼花！只是這奢華得過了頭，反倒叫奴婢心里頭沒個(gè)著落，總覺得不踏實(shí)?！?

連襄苧都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份奢華背后潛藏的不安。郁瀾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外祖母嘉慶長公主位高權(quán)重，卻也如履薄冰。

端王府虎視眈眈，圣心難測(cè)。若外祖母的權(quán)勢(shì)之路稍有差池，未能走穩(wěn)，他日這潑天的富貴，頃刻間便能化作催命的符咒，淪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這份認(rèn)知，讓郁瀾心頭沉甸甸的。

郁瀾梳洗妥當(dāng)，剛被引到前廳用些點(diǎn)心，便見一男一女聯(lián)袂而來。

男子約莫二十出頭，身著錦袍，面容俊朗，氣質(zhì)沉穩(wěn)；女子則稍年輕些，明眸皓齒，眉眼間帶著幾分活潑跳脫。

今日郁瀾抵達(dá)永州的消息，早已傳遍公主府。

嘉慶長公主所出的子女，長子早年夭折，如今膝下唯有世子青凌與女兒青橙這一雙兒女。次子青彥，則如鄭嬤嬤所言，正在慶王麾下效力。

府中人丁相對(duì)簡單，郁瀾自然一眼便認(rèn)出了眼前兩人的身份。

她起身，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了一禮：“青凌表哥，青橙表姐。”

世子青凌已娶妻生子，為人持重，只微微頷首，目光溫和地打量了郁瀾一番，關(guān)切問道：“瀾表妹一路辛苦，在府中可還習(xí)慣？若有短缺，只管吩咐下人?！闭Z氣雖不熱絡(luò)，卻也周到。

青橙則熱情得多。

她幾步上前，親昵地挽住郁瀾的手臂，將她拉回座位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duì)京城的好奇：“瀾妹妹可算來了！路上累壞了吧？快跟我說說，京中近來可有什么新鮮有趣的事兒？聽說……”

她頓了頓，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壓低了些聲音，“聽說京里有個(gè)叫雯琴的女子，生得傾國傾城？不久前端王府的世子裴戩，為了她，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重傷了端木磊將軍！這可是真的？你可見過那雯琴？她當(dāng)真如傳聞中所說，美得不可方物？”

郁瀾一路奔波，消息閉塞，乍然聽到這樁發(fā)生在自己離開京城后的驚天緋聞，不由怔住了。裴戩為了雯琴重傷端木磊？這……

青橙見她愣神，以為她不知情，又追問道：“那雯琴究竟是何等絕色？竟能引得裴世子如此不顧身份，沖冠一怒？”

郁瀾這才回過神，收斂起心中的驚濤駭浪。她想起雯琴那清麗脫俗、我見猶憐的容貌，以及那份獨(dú)特的氣質(zhì)，淺淺一笑，語氣平和地答道：“雯琴姑娘的確是萬里挑一的美人?！?

她只陳述事實(shí)，并不想卷入對(duì)端王府是非的評(píng)說。

“哼！”坐在上首的嘉慶長公主最是厭惡聽到任何與端王府相關(guān)的消息，此刻眉頭緊鎖，冷冷地打斷了青橙的追問，“端王府那些烏七八糟的破事，你瞎打聽什么？平白污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