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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京那日，郁夫人攥著丈夫的衣袖不肯松手。

“待我在涼州站穩(wěn)腳跟，便將你們接到我的身邊。”郁承年心中同樣是萬分不舍他的妻子和女兒。

“瀾兒的婚事又該如何安排？她的及笄禮不過數(shù)月之遙，她必須留在京城尋覓佳偶，若是去了涼州，又怎能找到合適的夫君？”郁夫人顯得有些不以為然，話音剛落，她突然想起了顧辭也恰巧在涼州，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思索。

“顧家的那位才子同樣寓居在涼州，他與我們同是京城人士，屆時你務(wù)必多加照拂，給予他必要的關(guān)照?！庇舴蛉苏Z重心長地提醒道。

郁承年對顧辭的評價亦是頗佳，但他并未過多地表露自己的看法，只是默默銘記在心。

車馬啟程時，郁瀾瞥見父親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fā)抖。

當(dāng)夜，郁瀾在燭臺下展開刑部抄送的名單。當(dāng)“郝正興”三字躍入眼簾，她忽然想起前世端王府那場大火。

火光中裴戩冷峻的側(cè)臉與案卷上的朱批重疊，讓她驚覺這場朝堂風(fēng)波背后，竟藏著這般深遠的算計。

次日天未亮，襄苧捧著個描金信封匆匆進來：“一品居送來的，說是章管事急件。”郁瀾將藥水滴在信紙上，墨跡漸漸顯出梁牧雨龍飛鳳舞的邀約。

更衣時她特意選了件月白箭袖，玉冠束發(fā)，活脫脫是個清俊少年郎。

玲瓏臺的朱漆大門前，迎客的女子眼睛一亮：“快稟梁牧公子，他的貴客到了！”

話音未落，樓梯轉(zhuǎn)角轉(zhuǎn)出個抱琴的白衣人。

郁瀾望著那張與三日前別無二致的面容，卻敏銳察覺他眼角少了顆淚痣。

……

青玉香爐騰起裊裊白煙，梁牧雨廣袖掃過案上《千金方》，露出青瓷藥瓶上纏枝蓮紋。

郁瀾指尖剛觸及冰涼的瓶身，忽聽得窗外竹葉簌簌作響，驚起兩三只紅嘴藍鵲。

“桑首輔貪墨一案…”郁瀾摩挲著瓶口封蠟，狀似無意道：“神醫(yī)以為當(dāng)如何？”

梁牧雨執(zhí)銀匙撥弄著藥臼里曬干的六月雪，雪白衣袂沾了藥屑：“蛇吞象撐破肚腸，倒省得劊子手費刀?！?

這話說得譏誚，卻讓郁瀾暗松口氣。

正欲將藥瓶收入袖中，忽見梁牧雨抬眸望來，眼底映著廊下晃動的銅藥吊：“令尊當(dāng)年頂著罵名推行新稅制，才是真功德——論跡不論心?！?

郁瀾腕間翡翠鐲撞在青瓷上叮咚作響。她退后半步笑道：“神醫(yī)這般妄議朝臣，當(dāng)心隔墻有耳?！?

“縱是金鑾殿上那位，“梁牧雨抓起把決明子撒進藥碾，“不也日日被人嚼舌根？”碾輪滾動聲里，他忽而轉(zhuǎn)了話鋒：“三皇子與六皇子...姑娘覺得哪個配得上東宮？”

“二皇子雖不良于行…”郁瀾故意拖長尾音，瞥見梁牧雨碾藥的手頓了頓，“不過儲君當(dāng)選心系百姓者?！?

藥杵“當(dāng)啷“砸在銅盂上，驚得郁瀾肩頭微顫。

梁牧雨撫掌大笑：“減賦稅、廢徭役——若真有人敢動世家根基，梁某倒愿贈他續(xù)命丹?！?

暮色染紅窗欞時，郁瀾攥著藥瓶穿過游廊。忽聞《折柳》曲自水榭飄來，抬眼望去，見白衣樂師倚著朱欄吹笛，廣袖隨風(fēng)揚起似白鶴展翅。

“閣下又要收人入帳？”

溫?zé)釟庀ⅢE然貼近耳后，郁瀾急轉(zhuǎn)身，后背“咚”地撞上廊柱。

玄鐵面具泛著冷光，裴戩假扮的“梁牧”單臂撐在她頸側(cè)，腰間蹀躞帶玉扣幾乎貼上她石榴裙。

“不若你與那樂師…”郁瀾強作鎮(zhèn)定勾起他腰間絲絳，“一同伺候本公子？”

裴戩忽然俯身，面具獠牙擦過她鬢邊海棠花：“只怕閣下消受不起?！?

護腕隔著輕紗按在她腰窩，驚得郁瀾揮袖要退，卻被他擒住手腕按在雕花木棱上。

“公子這般孟浪…”郁瀾掙動手腕，翡翠鐲與鎏金護腕相擊作響，“莫不是上輩子做過誰家面首？”

裴戩低笑震得胸腔微顫，指尖掠過她腕間紅痕：“許是閣下前世欠了風(fēng)流債?！?

“公子慎言！”郁瀾抬膝欲頂，反被他扣住腿彎。石榴裙“刺啦”裂開尺余，露出里頭月白綢褲。

廊下風(fēng)燈忽明忽暗，照得裴戩眼底猩紅：“方才不是還要雙龍戲鳳？”

郁瀾突然輕笑，簪頭海棠“恰好“掃過他喉結(jié)：“公子這般急色…”玉指順著蟒紋腰封滑向腿側(cè)，“莫不是吃那樂師的醋？”

裴戩渾身肌肉倏地繃緊，眉頭緊鎖。

玲瓏臺內(nèi)人聲鼎沸，郁瀾束著青玉冠作男子裝扮，眉眼間卻透著清俊，與身量頎長的梁牧并肩而行時，引得廊下數(shù)位舞姬駐足側(cè)目。

正堂中央的白衣樂師原本吹著《折柳曲》，竹笛聲忽地走了調(diào)——原是梁牧玄色衣擺掃過描金屏風(fēng)，驚得那人慌忙垂首。

“梁公子倒是慣會招蜂引蝶?！庇魹憣⒄凵鹊衷诖竭叺驼Z，瞥見二樓雅間垂落的茜紗帳后探出半截藕臂，金鈴鐺正叮咚作響。

梁牧聞言駐足，腰間銀錯金蹀躞帶映著燭火微光：“郁姑娘若嫌吵鬧，不如移步后園賞曇花？”

話音未落，那白衣樂師竟失手摔了竹笛，白玉似的面龐霎時失了血色。

郁瀾攏了攏月白披風(fēng)，瞥見梁牧目光如寒刃掠過那人面容，心尖驀地發(fā)緊：“今日叨擾已久，家仆該在角門候著了?！?

說罷轉(zhuǎn)身欲走，袖口金絲纏枝紋掠過梁牧掌心。

“姑娘先前問的事…”梁牧忽然壓低嗓音，溫?zé)釟庀⒎鬟^她耳后碎發(fā)，“梁某覺得，未嘗不可試。”

待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轆轆聲響，郁瀾倚著軟枕才驚覺耳根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