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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如斷線的風箏，飄渺難尋。李明將希望寄托于另一個方向——陳閣老。國子監(jiān)那次風波，陳閣老輕描淡寫壓下“妖才”之議，又贈《漕運通考》，其態(tài)度耐人尋味。父親李承宗也暗示，陳文瑞閣老乃真正心懷天下、通曉實務(wù)的能臣，若能得其指點，對李明乃至李家都大有裨益。

這日，李明備了厚禮（主要是江寧土產(chǎn)和幾方好墨），由父親李承宗親自引薦，前往陳府拜謁。

陳府位于京城西城，鬧中取靜。門庭并不顯赫，甚至有些簡樸，但門前古柏森森，石階潔凈，透著一股沉淀的厚重感。門房通報后，一位須發(fā)皆白、精神矍鑠的老仆將他們引入府中。

穿過幾進院落，格局疏朗大氣，庭院中多植松竹，少奇花異草，書房外更有小池一方，幾尾錦鯉悠游其間。書齋名為“守拙齋”，與積微巷劉閣老的書齋同名，但氣象更為開闊沉雄。

陳文瑞閣老正在池邊投喂錦鯉。他穿著半舊的深青色直裰，身形清瘦，面容儒雅平和，眼神溫潤中透著閱盡千帆的睿智與洞察。見到李承宗父子，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魚食：“承宗來了，這位便是令郎吧？果然少年英發(fā)。”

“學生李明，拜見閣老?！崩蠲魃锨埃蓝Y深深一揖。

“不必多禮?！标愰w老虛扶一下，目光在李明臉上停留片刻，仿佛要穿透皮相，直抵本心，“坐。嘗嘗老夫自己種的野茶?！?

書房內(nèi)陳設(shè)古樸，書卷盈架，一塵不染。分賓主落座后，李承宗略敘別情，便直入主題，談及漕運改革之艱難與掣肘。陳閣老靜靜聽著，偶爾插言一兩句，皆切中要害，對漕運積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了然于胸。

“積弊如山，非一日之寒?！标愰w老輕嘆一聲，“欲破此局，需有雷霆手段，更需潤物無聲之巧勁。明兒在國子監(jiān)那篇‘臆測’之文，倒是給了老夫一點啟發(fā)。以‘工’治漕，厘定章程，嚴核工料，考校匠役，或可破其耗蠹之基？”他看向李明，眼中帶著考校和鼓勵。

李明心頭一震，這正是他結(jié)合《鹽鐵論》和《漕運通考》，苦思冥想的方向！他立刻將心中關(guān)于設(shè)立獨立于漕運衙門之外的“河工稽核司”，專司漕船修造、閘壩維護、物料采買的監(jiān)督核算，并引入類似“考工記”的標準化、責任制等構(gòu)想，條理清晰地闡述出來。雖顯稚嫩，但思路清晰，切中時弊。

陳閣老聽得頻頻點頭，眼中贊賞之色愈濃：“好！思路開闊，不囿于成規(guī)。雖細節(jié)尚需打磨，然其骨架已立。承宗，令郎于實務(wù)一道，頗有天分，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李承宗連忙謙遜，但臉上難掩驕傲。

陳閣老沉吟片刻，起身走到書架最深處，取出一個用黃綾包裹的狹長木匣。打開木匣，里面是一部紙張泛黃、裝幀古樸的線裝書冊，封面上是幾個蒼勁的篆字——《前朝治河方略輯要》。

“此書，”陳閣老的聲音帶著歷史的厚重感，“乃前朝水利大家潘季馴主持編纂，集數(shù)代治河名臣之心血，詳述黃河、運河治理之方略、工法、得失。雖朝代更迭，然其‘束水攻沙’、‘以河治河’之精要，于今仍有大用。尤其內(nèi)中關(guān)于運河清淤、閘壩聯(lián)動、汛期防護之法，或可為汝漕運新策之借鑒?！?

他將書冊鄭重地遞給李明：“水利乃漕運之根基，亦為社稷之命脈。此書，便贈與你。望你細讀深思，莫負所學?！?

李明雙手接過這沉甸甸的書冊，心中激動萬分。這不僅是一部珍貴的典籍，更代表著陳閣老的認可和期許！他再次深深一揖：“謝閣老厚賜！學生定當用心研讀，不負閣老期望！”

就在這時，守在書房外、被陳府肅穆氣氛壓抑得大氣不敢出的張鐵柱，大概是想活動活動腿腳，往旁邊挪了一步。不料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壯碩的身軀如同失控的攻城錘，直直撞向旁邊花梨木高幾上擺放著的一個釉色瑩潤、青花發(fā)色純正、繪著纏枝蓮紋的敞口筆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