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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寅年冬末，太學(xué)生陸生拜訪退隱的太傅程公、國子祭酒莊公、御史大夫韓公于洛陽白虎觀

陸生離席長揖道：\"晚生近來觀察世情，見朝野多有詐術(shù)：奸人常以九十九次誠信行詐，到第一百次便背信取利，如同養(yǎng)猛禽后放縱其傷人。從前商鞅立木取信，終能推行變法；如今詐者效仿其形而竊取其術(shù)，以小信成就大詐。請問三位先生，此術(shù)因何而生？又如何破解？\"

程公撫須長嘆，莊公擊節(jié)憂慮，韓公按劍憤怒。程公先開口道：\"你的問題，切中奸偽的精髓！《論語·為政》說：'人若無信，不知能做什么。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如何行駛？'如今的詐者，正以信為車軏，先固車軏，后覆其車。從前張儀為秦相，'惠王派張儀西取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諸侯恐懼。'\"（《史記·張儀列傳》）但他欺騙楚懷王說：\"大王若能絕齊，我請獻(xiàn)商於之地六百里。\"（同上）懷王絕齊后，張儀說：\"我有封邑六里，愿獻(xiàn)給大王左右。\"（同上）這不是以百次連橫之智，行一次欺楚之詐嗎？\"

莊公接著說：\"程公說儒家的告誡，我來說道家的防備?！独献印氛f：'將要收斂，必先擴(kuò)張；將要削弱，必先強(qiáng)盛；將要廢除，必先興起；將要奪取，必先給予。'\"（三十六章）詐者之術(shù)，正合此道。從前王莽未篡漢時，\"爵位愈尊，節(jié)操愈謙。散車馬衣裘，賑施賓客，家無余財(cái)。收贍名士，交結(jié)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者爭相推薦，游士為其談?wù)f，虛譽(yù)隆盛，超過諸父。'\"（《漢書·王莽傳》）到\"王莽本無仁愛，卻有佞邪之才，又乘四父歷世之權(quán)，遭漢朝中衰，國統(tǒng)三絕，而太后長壽為宗主，故得肆行奸慝，成就篡盜之禍。'\"（同上）這不是以九十九次謙德，行第一百次篡逆嗎？\"

韓公續(xù)言：\"二位先生說儒道之防，我來說法家之術(shù)。《韓非子·說難》說：'事因密成，語因泄敗。'詐者之謀，在積密成詐。從前安祿山'性巧黠，人多稱譽(yù)......皇上曾問：\"祿山為何消瘦？\"回答：\"臣犬馬不足以供陛下役使，故瘦。\"皇上憐憫，賞賜巨萬。'\"（《舊唐書·安祿山傳》）又\"請求做貴妃養(yǎng)子，入對皆先拜貴妃。皇上問為何，回答：'臣是胡人，胡人先母而后父。'皇上大悅。'\"（同上）到\"天寶十四載十一月，在范陽反叛......以誅國忠為名，河朔皆響應(yīng)。'\"（同上）這不是以九十九次恭順，行第一百次叛逆嗎？\"

論詐術(shù)之基：以小信固大詐

陸生問：\"張儀、王莽、安祿山，都以累信成詐。請問程公，詐者何以用誠信取信于人？\"

程公展開《論語·子張》道：\"子夏說：'小人之過必文飾。'詐者之信，非真信，是文過之術(shù)。從前吳起'事奉魯君。齊人攻魯，魯欲任吳起為將，吳起娶齊女為妻，魯疑之。吳起為求名，遂殺其妻，以明不親齊。魯終于任為將。將兵攻齊，大破之。'\"（《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后來\"吳起聞魏文侯賢，欲事奉。文侯問李克，李克說：'吳起貪而好色，然用兵連司馬穰苴也超不過。'于是魏文侯任為將，擊秦，拔五城。'\"（同上）到\"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回頭對吳起說：'山河之固多美，此魏國之寶！'吳起回答：'在德不在險(xiǎn)......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盡為敵國。'\"（同上）但吳起后來\"懼得罪，遂離去，到楚......楚貴戚盡欲害吳起。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攻吳起，吳起奔至王尸伏于上。擊起之徒射刺吳起，并中悼王。'\"（同上）這不是以殺妻、拔城、直諫之信，鞏固其詐謀嗎？\"

他指著案上《宋史》說：\"宋朝的蔡京，'元佑元年，司馬光秉政，恢復(fù)差役法，為期五日，吏皆擔(dān)憂。唯獨(dú)蔡京如約，悉改畿縣差役，無一違者。司馬光喜道：\"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宋史·蔡京傳》）這是以奉法之信取信司馬光，到\"崇寧元年，拜右相......遂以豐亨豫大之說蠱惑君心，視官爵財(cái)物如糞土，累朝所儲掃地盡矣。'\"（同上）這不是以九十九次奉法，行第一百次蠹國之詐嗎？\"

莊公插話說：\"程公說詐信之偽，我來說其機(jī)謀?！肚f子·列御寇》說：'孔子說：\"凡人心險(xiǎn)于山川，難于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則厚貌深情。故有貌恭而心傲，有長才而似不肖，有順從而急躁，有堅(jiān)強(qiáng)而軟弱，有和緩而兇悍。\"'詐者之機(jī)，在順應(yīng)人情。從前司馬懿'魏武帝察覺他有雄豪志，聞有狼顧相。欲驗(yàn)證，召使前行，令反顧，面正向后而身不動。又嘗夢三馬同食一槽，甚惡之。于是對太子曹丕說：\"司馬懿非人臣，必干預(yù)你家事。\"太子素與他善，每相保全，故免。司馬懿于是勤于吏職，夜以忘寢，甚至芻牧之事，悉皆親履，由此魏武意遂安。'\"（《晉書·宣帝紀(jì)》）到\"明帝崩，齊王即位，遷侍中、持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與曹爽輔政......曹爽信何晏、鄧飏、李勝、畢軌、丁謐之計(jì)，免司馬懿官，以侯就第。司馬懿偽病重，拜表陳讓。'\"（同上）后來\"正始十年正月，車駕朝高平陵，曹爽兄弟并從。司馬懿與太尉蔣濟(jì)等勒兵收曹爽等，皆伏誅，夷三族。'\"（同上）這不是以勤職、偽病之信，鞏固其篡權(quán)之機(jī)嗎？\"

韓公續(xù)言：\"司馬懿之詐，固然深險(xiǎn)，但更有以小信成大詐者。明朝的嚴(yán)嵩，'初入閣，小心謹(jǐn)慎，皇帝漸親之......皇帝雖甚親禮嚴(yán)嵩，亦不盡信其言，間或獨(dú)斷，或故示異同，欲以殺其勢。嚴(yán)嵩亦惴惴懼，常俯伏叩頭，流血汗不敢起。'\"（《明史·嚴(yán)嵩傳》）到\"嚴(yán)嵩無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竊權(quán)罔利......于是嚴(yán)嵩子世蕃，招權(quán)納賄，窺伺動靜，嚴(yán)嵩因此得因事激皇帝怒，戕害善類。'\"（同上）這不是以俯伏、謹(jǐn)慎之信，行蠹國之詐嗎？\"

論破詐之術(shù)：以明察防微漸

陸生蹙眉問：\"詐者藏奸于信，如冰下藏火，如何察覺？\"

莊公取出《莊子·人間世》道：\"孔子到楚，楚狂接輿游其門說：'鳳啊鳳啊，為何德衰！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無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于羽，莫知承載；禍重于地，莫知回避。罷了罷了，臨人以德。危乎危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無傷我行。郤曲郤曲，無傷我足。\"'這不是說察詐在觀時變嗎？從前呂不韋\"取邯鄲諸姬中絕美善舞者同居，知有孕。子楚從呂不韋飲，見而悅之，因起祝壽，請之。呂不韋怒，念業(yè)已破家為子楚，欲釣奇，乃遂獻(xiàn)其姬。姬自匿有孕，至大期，生子政。子楚遂立姬為夫人。'\"（《史記·呂不韋列傳》）這不是以破家、獻(xiàn)姬之信，釣奇王之詐嗎？察之當(dāng)如接輿，觀其\"德衰\"之征。\"

他指著墻上《新唐書·安祿山傳》說：\"安祿山'晚年益肥，腹垂過膝，重三百三十斤，每行以肩膊左右抬挽其身，方能移步。至玄宗前，作胡旋舞，疾如風(fēng)。皇帝曾問其腹：\"此胡腹中何所有？\"回答：\"更無余物，唯赤心耳！\"'（同上）到\"反叛，以誅國忠為名，由此士民皆歸咎國忠。'\"（同上）察其詐當(dāng)如觀腹：赤心之言，正藏反志之腹。\"

韓公嘆道：\"莊公說觀時變，我來說核名實(shí)?！俄n非子·奸劫弒臣》說：'人主若非有術(shù)數(shù)駕馭，非以參驗(yàn)審察，必將以從前合己者，信如今之人，其說必曰：\"我與他無間。\"故智子疑鄰，非明智也，見鄰人炊飯，而疑其竊甑。'核名實(shí)在參驗(yàn)。從前安祿山\"請求以蕃將三十人代漢將，玄宗許之。韋見素知其謀，對楊國忠說：\"安祿山反狀已露，今請以蕃將代漢將，其反明矣。\"楊國忠然之，于是抗表請止。'\"（《舊唐書·安祿山傳》）這不是以參驗(yàn)破其信嗎？又\"安祿山表請以鄭清臣為將，鄭清臣是楊國忠黨羽，欲以間安祿山。安祿山察覺，奏請誅清臣，玄宗不許。'\"（同上）參驗(yàn)之道，在以敵間試其信。\"

程公續(xù)言：\"參驗(yàn)固然是要術(shù)，但更有以義破詐者。宋朝的秦檜，\"靖康二年，為金所執(zhí)......金太宗以秦檜賜其弟撻懶。紹興元年，撻懶軍至淮上，秦檜密勸撻懶班師。撻懶從之，由此秦檜得出。'\"（《宋史·秦檜傳》）到\"秦檜為相十九年，劫制君父，包藏禍心，倡和誤國，忘仇斁倫。一時忠臣良將，誅鋤略盡。其頑鈍無恥者，率為秦檜所用，爭以誣陷善類為功。'\"（同上）破其詐在義：秦檜南歸，義當(dāng)殉國，反為金間，此義缺則信偽。\"

論防詐之本：三教合流中的破詐之道

陸生伏地叩拜：\"三位先生說張儀、王莽、安祿山之詐，又說察詐之術(shù)，晚生如聞晨鐘。請問防詐的根本，當(dāng)如何建立？\"

程公整衣道：\"根本有三：一為正心，二為觀變，三為固本?！洞髮W(xué)》說：'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正心則詐無所乘。從前諸葛亮'自表后主說：\"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余饒。至于臣在外任，無別調(diào)度，隨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nèi)有余帛，外有贏財(cái)，以負(fù)陛下。\"'（《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此正心之信，與詐者之信，如冰炭不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