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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子又問達士：“先生認為什么方法可以止息欲望？”

達士望著云卷云舒，悠然道：“應(yīng)當(dāng)學(xué)習(xí)‘水的自止’?！肚f子·德充符》說：‘平靜，是水停留時最美的狀態(tài)。它可以作為準(zhǔn)則，內(nèi)心保持平靜而外物不能搖蕩?！?水靜止就清明，欲望止息就安定。謝靈運‘尋山陟嶺，必定到幽深險峻之處’，并非對仕途沒有欲望，是放情山水來止息權(quán)欲；王維‘晚年只喜好清靜，萬事不掛心’，并非滅除欲望，是歸心禪悅來止息俗欲。止息欲望如同止水，并非不流動，是流動而有歸宿?！?

第四章 古今鏡鑒

哲翁忽然指向案上殘卷：“看這《史記·貨殖列傳》，子貢‘車馬相連，帶著束帛重禮去聘問諸侯’，富可敵國，卻‘常常在魯國、衛(wèi)國擔(dān)任國相’，是欲望在于經(jīng)緯天下，并非僅僅積累財富；而鄧通得到漢文帝賞賜銅山，富甲天下，最終餓死街頭，為什么？前者用欲望輔助志向，后者用志向殉葬欲望。《鹽鐵論·錯幣》說：‘明智的人根據(jù)時勢變化，智慧的人隨著事情制定法則?！?制約欲望而非被欲望制約，才是智者。”

達士搖頭嘆息：“更有甚者，把欲望當(dāng)作溝壑，最終導(dǎo)致滅頂之災(zāi)。隋煬帝開鑿運河，修筑東都，欲望窮奢極欲，然而‘用盡南山的竹子，書寫罪惡也寫不完；決開東海的波濤，流淌惡行也流不盡’；宋徽宗嗜好花石，修筑艮岳，欲望攬盡天下奇珍，最終導(dǎo)致‘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渡袝ぶ軙氛f：‘玩弄人會喪失德行，玩弄物會喪失志向。’ 玩，就是沉溺，沉溺于欲望就如同抱薪救火，柴不盡，火不滅?！?

學(xué)子慨然道：“今日聽聞二位先生之言，如臨深淵。世人追逐欲望，恰似用瓢舀海水，海未枯竭而瓢先毀壞；用繩系風(fēng)，風(fēng)未停止而繩先斷裂。然而當(dāng)此世風(fēng)浮躁，物欲橫流，我輩應(yīng)當(dāng)如何自處？”

第五章 止欲歸心

哲翁與達士相視頷首，前者說：“《周易·艮卦》說：‘艮卦所昭示的止，是止于應(yīng)當(dāng)止的地方?！?止息欲望并非止于無，而是止于應(yīng)當(dāng)止的地方。嵇康‘非議商湯、周武王，輕視周公、孔子’，并非對天下沒有欲望，是止息偽欲而保存真欲；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并非止息生計之欲，是止息諂媚之欲。應(yīng)當(dāng)如同《大學(xué)》所言‘知道休止而后能安定’，知曉欲望的歸宿，才能得到身心的安定。”

達士接著說：“也應(yīng)當(dāng)領(lǐng)悟‘化欲望為志向’?！赌印ば奚怼氛f：‘志向不強者智慧不達?！?張載‘為天地確立心，為生民確立命’，并非對溫飽沒有欲望，是化小我的欲望為大我的志向；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并非沒有求生之欲，是欲望在于‘殺身成仁’。欲望如同礦石，冶煉就能成鋼，舍棄就是頑石?！?

哲翁撫案感嘆：“世人多把‘滿足欲望’當(dāng)作獲得，卻不知《莊子·至樂》說：‘最大的快樂是沒有快樂，最高的榮譽是沒有榮譽?！?真正的滿足，在于‘忘記欲望’。庖丁解?！稳杏杏唷?，并非對解牛沒有欲望，是欲望與道合一，忘記了欲望；顏回‘不改變其樂’，并非對貧賤沒有感覺，是快樂在道中，忘記了貧窮。忘記欲望的人，并非沒有欲望，是欲望化于胸中，不待向外尋求而自足?！?

達士閉目吟誦：“《道德經(jīng)》有云：‘塞住嗜欲的孔竅，關(guān)閉嗜欲的門戶，終身不疲勞；打開嗜欲的孔竅，成全所求的事，終身不可救藥?！?塞孔閉戶，并非閉目塞聽，是收斂視覺聽覺，向內(nèi)心尋求欲望。諸葛亮‘淡泊以明志’，淡泊，并非滅除欲望，是欲望不駁雜；陶淵明‘心遠地自偏’，心遠，并非離開塵世，是欲望不遷移。如此，欲望雖在，如同月在江中，江自流淌，月自皎潔。”

學(xué)子長揖到地，神色豁然開朗：“感謝二位先生點化！晚輩如今知曉：欲望本無盈滿與空虛，只在人心自有寬窄。能夠滿足的欲望，不在于外物的多少，而在于本心的止息與安定。應(yīng)當(dāng)效法鷦鷯安于一枝，偃鼠飲于一河，以‘知足’為舟，渡過這欲望之海，才能得到‘永恒滿足’的境界！”

庭院中暮色漸濃，哲翁輕敲石幾，達士漫卷衣襟，松影與燈燭交相輝映，恰似天地間一幅“止欲歸心圖”，亙古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