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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間凝固了。

鹿玖的聲音，那帶著哭腔、卑微又飽含狂喜的呼喚，像一顆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磐石維修”粘稠的空氣里蕩開微不可查的漣漪。

蘇青博士僵在原地，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連呼吸都屏住了，死死盯著行軍床上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鹿玖俯身的姿勢凝固成一座石雕，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掌心那一點(diǎn)微弱的反饋上。他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奔涌的聲音在耳膜里轟鳴，蓋過了老舊冰箱的哮喘，蓋過了掛鐘的“咔噠”，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那一聲聲發(fā)自肺腑的低喚：

“陛下…陛下！您聽見了嗎？看看我！我是鹿玖！”

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鹿玖眼中那剛剛?cè)计鸬南＜交鹧?，因?yàn)檫^度的緊張和長久的寂靜而開始搖曳、即將被絕望的寒潮重新吞沒時(shí)——

李如玉覆蓋在眼瞼上的長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像冰封河面下，沉睡的冰晶被一縷暖流拂過，悄然松動。

緊接著，那緊蹙的、仿佛凝聚著無邊痛楚的眉心，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舒展了一線。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對持續(xù)折磨的微弱抵抗。

然后，在鹿玖和蘇青博士幾乎要停止心跳的注視下，李如玉那雙緊閉的眼瞼，如同兩扇塵封千年的沉重石門，被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力量，極其緩慢地、無比吃力地…撐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初時(shí)極窄，露出的眼瞳失焦而茫然，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來自極寒深淵的冰霧。那冰霧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穿越了生死界限的恍惚。

她的目光沒有焦點(diǎn)地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游離了片刻，那里只有被油煙熏染的陳舊痕跡和一根裸露的、纏著電工膠布的燈管。

“陛…陛下？”鹿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喜悅和小心翼翼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不敢呼吸，生怕驚擾了這脆弱無比的蘇醒。

那茫然的、蒙著冰霧的目光，終于被這熟悉又帶著哭腔的聲音牽引著，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地，艱難地向下移動。

視線，最終落在了鹿玖的臉上。

那張臉，離她很近。眼窩深陷，布滿蛛網(wǎng)般的血絲，濃重的烏青像化不開的墨，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凌亂不堪，頭發(fā)更是支棱著如同被雷劈過的鳥窩。憔悴、疲憊、狼狽到了極點(diǎn)，唯有那雙眼睛，此刻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濃得化不開的擔(dān)憂。

李如玉的瞳孔，在那片冰霧中，極其微弱地收縮了一下。

她的嘴唇，那淡得幾乎看不見血色的唇瓣，極其輕微地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干涸的喉嚨和虛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她發(fā)出任何清晰的聲音，只逸出一絲微弱到幾不可聞的氣流。

“水…”鹿玖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她的意圖，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彈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拿行軍床邊小凳子上那碗還溫?zé)岬募t棗桂圓粥。因?yàn)閯幼魈?，折疊椅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吱呀”，他自己也差點(diǎn)被自己絆倒。

蘇青博士也終于從石化狀態(tài)中驚醒，連忙上前一步，聲音同樣帶著激動和顫抖：“醒了！真的醒了！我去拿水！溫開水！”他轉(zhuǎn)身沖向角落的水壺，動作也帶著點(diǎn)同手同腳的僵硬。

鹿玖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起一點(diǎn)溫?zé)岬拿字啵鄿辶?，裹著幾粒熬化了的米粒和一小塊軟爛的紅棗。他學(xué)著之前的樣子，湊到唇邊輕輕吹了吹，確保溫度適宜，這才屏住呼吸，將勺子極其輕柔地遞到李如玉干裂的唇邊。

“陛下…是粥…溫的…您嘗嘗…”他的聲音放得極輕極柔，像是在哄一個初生的嬰兒，眼神專注得仿佛在進(jìn)行一項(xiàng)神圣的儀式。

那冰冷的、帶著細(xì)微裂紋的唇瓣，感受到溫?zé)釢駶櫟挠|碰，本能地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鹿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腕穩(wěn)定得如同磐石，將那一小勺溫潤的粥湯，緩緩地、穩(wěn)穩(wěn)地送了進(jìn)去。

李如玉的喉嚨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將那一點(diǎn)點(diǎn)帶著谷物清甜和紅棗桂圓香氣的溫?zé)嵋后w咽了下去。這個過程極其緩慢，仿佛每一個微小的吞咽動作都需要耗費(fèi)她巨大的力氣。但她的眼神，在咽下那口粥后，似乎又清明了一絲絲，雖然依舊虛弱疲憊，但那層厚重的冰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緩慢消散。

“再來一點(diǎn)，陛下…”鹿玖的聲音帶著鼓勵和難以抑制的喜悅，又舀起一小勺。

蘇青博士也端著一杯溫水湊了過來，但他沒有立刻遞上去，只是緊張地看著鹿玖喂粥，眼鏡片后的眼睛也亮晶晶的，連日來的陰霾被這微小的生機(jī)驅(qū)散了大半。

李如玉極其緩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了小半碗溫?zé)岬闹?。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她眉心細(xì)微的蹙起，顯然身體內(nèi)部那詭異的寒毒和虛弱仍在作祟，但這主動的進(jìn)食，無疑是一個無比積極的信號。

當(dāng)鹿玖放下粥碗時(shí)，李如玉的目光似乎恢復(fù)了些許神采。她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眼珠，視線掠過鹿玖憔悴的臉，掃過蘇青博士同樣疲憊卻興奮的神情，最后，落在了這間熟悉又陌生的“行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