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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婆子那袋御賜爆米花的香甜氣息,在602室縈繞了好一陣子。李如玉最終嘗了兩顆,雪白蓬松的米粒在口中爆開,甜膩的焦糖味讓她眉頭微蹙,隨即歸于平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對新奇事物的必要探索。倒是鹿玖和蘇青博士(后者精確地吃了三顆半)對這充滿煙火氣的犒勞頗為受用。
然而,這短暫的甜味很快被樓下修車攤更濃烈的“金屬交響樂”取代。
“叮叮當(dāng)當(dāng)!滋啦——!”
“鹿師傅!我家這電風(fēng)扇搖頭又卡殼了!您再給瞧瞧?”
“小鹿!我那輛買菜三輪,后輪軸承又響了!‘金鱗’還有貨不?”
“玄鐵軸”的活廣告效應(yīng)持續(xù)發(fā)酵,“大華車行”的攤位前簡直成了老城區(qū)小家電和簡易交通工具的臨時“急救中心”。鹿玖忙得像個陀螺,額頭上的汗就沒干過。他一邊應(yīng)付著各種“疑難雜癥”,一邊見縫插針地推銷著他那套“普通件先用著,等‘超級強化軸承’量產(chǎn)免費升級”的大餅,效果出奇的好。街坊們抱著修好的東西滿意離開時,臉上都帶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鹿玖也學(xué)精了。他把攤位上那些待修的自行車輪、洗衣機內(nèi)筒蓋板、小馬達什么的,凡是涉及到轉(zhuǎn)動部件的,都特意拆開一點,露出里面銹跡斑斑、磨損嚴(yán)重的舊軸承,讓客戶們“眼見為實”。然后,他再神秘兮兮地拿出那個裝著僅剩最后一枚“金鱗”的藥瓶小盒,在陽光下晃一晃,讓那烏黑锃亮、帶著暗藍(lán)淬火紋路的小東西閃出誘人的光芒,引得圍觀者一陣嘖嘖稱奇。
“瞧見沒?就這成色!就這工藝!換上它,保證脫胎換骨!可惜啊…”鹿玖適時地拉長調(diào)子,一臉痛惜,“數(shù)量有限!最后這一顆,得留給最緊要的‘大活兒’!大家別急,等咱生產(chǎn)線開動,管夠!”
饑餓營銷玩得爐火純青。
就在鹿玖唾沫橫飛地忽悠…啊不,是熱情洋溢地介紹時,一個帶著濃重酒氣、走路搖搖晃晃的身影擠進了攤位前。這人穿著件沾滿油污的工裝外套,滿臉通紅,眼神渾濁,一看就是剛下夜班或者宿醉未醒。他手里拎著一個沉甸甸、油膩膩的工具袋,“哐當(dāng)”一聲砸在鹿玖的攤位上,震得幾個小螺絲都跳了起來。
“喂!小…小師傅!”醉漢大著舌頭,噴著酒氣,“給…給看看我這套家伙事兒!都…都不好使了!扳手…扳手打滑!螺絲刀…螺絲刀頭都禿了!能…能修不?能…能換那個啥…金…金鱗不?”
鹿玖被這突如其來的“大主顧”和濃烈的酒氣熏得后退半步,看著工具袋里那堆沾滿陳年油泥、豁口卷刃、一看就飽經(jīng)滄桑的破爛工具,嘴角抽了抽。給扳手螺絲刀換“金鱗”?這腦洞開得比張婆子的爆米花機還大!
“大哥…您這…這工具…”鹿玖斟酌著用詞,盡量委婉,“磨損太嚴(yán)重了,修的意義不大。要不…您去五金店買套新的?物美價廉…”
“放屁!”醉漢一聽不樂意了,眼睛一瞪,嗓門拔高,“這…這都是跟著老子吃飯的家伙!有…有感情的!新買的…能…能有我這老伙計趁手?修!必須修!就用那個…金鱗!錢…錢不是問題!”說著,他醉醺醺地去掏口袋,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拍在攤位上。
周圍看熱鬧的街坊都樂了,七嘴八舌:
“老趙頭,又喝高了吧?扳手咋換軸承???”
“就是!你那螺絲刀頭都磨圓了,神仙也修不好!”
“趕緊回家醒醒酒吧!”
醉漢老趙被眾人一哄,更來勁了,臉紅脖子粗地嚷嚷:“你們…你們懂個屁!小師傅!你就說…能不能修!是不是看不起我老趙?!”
眼看場面要失控,鹿玖正頭疼怎么把這尊醉神請走。一個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穿透力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何物?”
鹿玖一回頭,只見李如玉不知何時已從樓上下來,站在攤位后面。她換上了一身更利落的深色運動服(鹿玖貢獻的舊衣服),長發(fā)簡單束在腦后,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清明銳利。她的目光越過鹿玖,直接落在那攤開的、油膩膩的工具袋上,掃過那些豁口的扳手、磨禿的螺絲刀、卷刃的鉗子…
周圍嘈雜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街坊們對這個幾天前用煤塊和鐵皮廢料教訓(xùn)了彪哥的“女俠”印象深刻,此刻都帶著幾分敬畏和好奇看著她。
醉漢老趙也被李如玉那清冷的氣勢懾了一下,酒意似乎醒了兩分,但兀自強撐:“就…就這些!能…能修不?能…能上金鱗不?”
李如玉沒理會他的醉話,緩步上前。她沒有絲毫嫌棄,伸出兩根手指(依舊沒戴手套),極其精準(zhǔn)地捻起那把豁口最大的活動扳手。扳手在她白皙的指尖顯得格外骯臟油膩,但她毫不在意,如同檢閱一件出土的兵器。她的目光沿著扳手豁口磨損的痕跡、手柄上常年握持留下的汗?jié)n油泥包漿,一寸寸掃過,眼神專注得如同在鑒定一件稀世珍寶。
“此‘扳手’…”她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韻律,仿佛在誦讀某種古老的器物志,“開合之牙口磨損,受力不均,易滑脫。柄身油泥浸透,然…握持之形已入骨,貼合掌指,重心尚可?!?
她又拿起那把十字頭幾乎磨平的螺絲刀:“此‘旋錐’…鋒銳盡失,入榫無力。然柄木溫潤,久握不累?!?
她的指尖拂過卷刃的老虎鉗口:“此‘咬合鉗’…刃口崩缺,夾持不穩(wěn)。然機簧尚存韌勁?!?
她一件件點評過去,語氣平靜無波,卻將每一件工具的“病癥”和僅存的“優(yōu)點”都剖析得清清楚楚,仿佛在給一群傷痕累累的老兵做傷情鑒定。
周圍的人都聽傻了,連醉醺醺的老趙也張大了嘴巴,忘了嚷嚷。這姑娘…說的好像挺有道理?他天天用這些家伙,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
李如玉放下最后一把卷尺(刻度都模糊了),抬眼看向老趙,眼神里帶著一絲屬于帝王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兵刃殘損,鋒銳盡失,唯余‘趁手’二字聊以慰藉。若求新生,非‘金鱗’可救?!彼D了頓,目光掃過攤位上那些待修的自行車輪、洗衣機部件,“需以火淬其形,以錘正其骨,重鑄其鋒銳。然…”她微微搖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耗工費時,其值…不值。”
老趙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有些詞兒不太懂,但大概意思明白了:他這些老伙計,修起來太麻煩,不值當(dāng)!他看看李如玉那張清冷又認(rèn)真的臉,再看看自己那堆破爛工具,滿腔的酒氣和執(zhí)拗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泄了個干凈。他訕訕地收起工具袋和鈔票,嘟囔著:“不…不能修就算了…我…我再去喝點…”搖搖晃晃地擠出人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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