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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邦府的偏院傳舍內(nèi)，燈火如豆。

楚墨鉅子鄧陵子與鄧陵禹、鄧陵翟三人，正圍著一張攤開的“義紙”，神情從最初的震撼，漸漸轉(zhuǎn)為一絲振奮。

“師兄，這《形數(shù)要術》之精妙，簡直是為我墨家量身打造！”鄧陵禹的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以數(shù)為骨，以形為肉，邏輯嚴謹，直指萬物之本。我墨家之術若能以此為基，守城器械之精密度，何止提升十倍！”

中牟之敗的陰霾，似乎被這純粹的理性和術數(shù)之光驅(qū)散了一絲。他們仿佛看到了一條將墨家“格物致知”精神發(fā)揚光大的新路，而這條路的源頭，竟是那個他們本欲審視的李斯。這讓他們對李斯的觀感變得更加復雜。

就在這時，一個拖著長音的慵懶嗓音從門口飄來，帶著幾分酒氣和毫不掩飾的輕慢。

“呵，原來是幾位墨者在鉆研這個……小玩意兒?！?

三人抬頭，只見一個身著寬袍、神態(tài)散漫的中年文士倚在門框上，他便是同住傳舍，信奉楊朱學派的門客季然。

季然晃晃悠悠地走進來，瞥了一眼桌上的《形數(shù)要術》，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李斯大人將此術傳于相里氏，倒也算是人盡其才。畢竟在李先生眼中，你們墨家，也就只配搗鼓這些器物層面的‘術’了。這東西，不過是哄孩子用的積木罷了。”

季然的話如一盆冰水，將他們剛剛?cè)计鸬南Ｍ鹚查g澆滅。方才還被他們奉為圭臬的絕學，竟被說成是李斯隨手丟給“工匠”的玩具！這不僅是對他們的侮辱，更是對整個墨家學派“技藝救世”理念的踐踏。

“你胡說！”性情最烈的鄧陵翟霍然起身，怒目而視，“此乃大道之基，豈是你能污蔑的！”

季然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反而露出一副“我理解你們”的神情，慢悠悠地說道：“哎，別動怒。其實，李斯大人對令師墨子，并非沒有敬意。他曾在《呂氏春秋》的總綱里提過，你們墨家的‘兼愛’，與我楊朱一脈的‘為我’，本質(zhì)上……異曲同工?！?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鄧陵子和鄧陵禹都愣住了。墨家的“兼愛”與楊朱的“為我”，一個是要求愛天下所有人，一個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是百家爭鳴中立場最對立的兩極，怎可能“異曲同工”？這荒謬的論調(diào)，反而勾起了他們強烈的好奇，難道李斯真有貫通百家之能？

看著他們驚疑不定的表情，季然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他慢條斯理地拋出了后半句話：

“……墨家與我楊朱，如同一幣之兩面。一面刻著‘為天下舍我’，一面刻著‘為我拒天下’。本質(zhì)上，都是在跟‘天下’這個虛名較勁，可笑至極?！?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三人的心口！原來所謂的“異曲同工”，竟是在“愚蠢”這個層面上！

“墨家教人‘愛無差等’，我楊朱一脈主張‘貴己全身’。這二者，一個是以‘情’亂‘理’，一個是以‘理’絕‘情’，都是不懂‘人性’的偏執(zhí)?！?

季然輕蔑地笑道，“李先生說，看不透這一點的，都是蠢材?！?

“你……你血口噴人！”鄧陵翟氣得渾身發(fā)抖，幾乎要拔劍相向。

鄧陵子一把按住師弟，雙目死死盯著季然，他知道，對方后面一定還有話。

果然，季然見火候已到，話鋒一轉(zhuǎn)，臉上露出了“傳道者”般的神圣表情，仿佛在揭示一個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