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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塊沉甸甸、邊緣粗糙的青銅令牌，如同打發(fā)叫花子般，帶著破空聲射向陸昭雪五人腳下，深深嵌入堅硬的青石地面，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

“丙字院，七號廂房?！遍L老的聲音恢復了最初的冰冷，甚至帶著一絲疲憊的漠然，仿佛剛才的驚天動地從未發(fā)生。他不再看五人一眼，轉(zhuǎn)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個冰冷僵硬的背影，和一片狼藉、死寂的廣場。

-**

暮色四合，沉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壓在玄霄宗連綿的殿宇飛檐之上，將最后一絲天光也吞噬殆盡。丙字院位于外門區(qū)域最偏僻的西側(cè)角落，七號廂房更是角落中的角落。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一股混合著陳舊木頭、劣質(zhì)石灰和淡淡霉味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人鼻子發(fā)酸。

房間狹小，靠墻一溜通鋪，鋪著薄薄一層發(fā)黃的稻草。墻角堆著些雜物，積著厚厚的灰塵。陸昭雪疲憊地靠在冰冷的土墻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粗糙的墻面。突然，一點極其細微、與周圍墻體觸感截然不同的凹陷，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低下頭，湊近昏暗的光線，指尖在那處凹陷反復摩挲。凹陷的紋路……古老，繁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是陳百草的手法！絕對是！

“別動！”夜無痕冰冷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耳邊炸響！他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欺近，戴著殘破面具的臉幾乎要貼上陸昭雪的側(cè)臉，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攥住了她即將深入觸摸那暗紋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腕骨生疼。

幾乎在夜無痕低喝的同時！

篤！篤篤！篤！篤！

云織月的竹杖以一種奇異的節(jié)奏，連續(xù)五次敲擊在房間東南角的墻根處！聲音不大，卻帶著某種穿透性的韻律。杖尖每一次落下，都有一圈極其微弱、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青光漣漪般蕩漾開去，悄然滲入地下。

“嘶……”鐵十七則猛地吸了一口涼氣，他背后的噬靈重錘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錘體表面的藤紋驟然亮起幽光，一股強大的吸力爆發(fā)，瞬間將云織月敲擊墻角時、從地底縫隙中意外溢散出的幾縷精純靈氣吞噬一空！如同餓狼撲食。

而門邊的謝青符，動作更快！他指尖早已蘸著自己脖頸繃帶上再次滲出的新鮮血液，快如疾風，在破舊的門框內(nèi)側(cè)飛速勾勒！一個散發(fā)著淡淡血光、線條繁復的隔絕符陣瞬間成型，將廂房內(nèi)外微弱的氣息波動徹底隔絕開來。

“戒指。”夜無痕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攥著陸昭雪手腕的手并未松開，另一只手的指尖卻悄然亮起一點微弱的、如同沙礫般閃爍的星芒。這點星芒如同擁有生命，沿著陸昭雪指尖感受到的那處暗紋凹陷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游走、勾勒。

陸昭雪心神劇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藏在芥子戒指深處的那本《百草訣》殘卷，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劇烈幅度震顫著！仿佛受到了那點星芒和墻上暗紋的雙重召喚！

嗡——！

戒指空間猛地一陣波動！《百草訣》殘頁竟然不受控制地自行飛出，如同歸巢的倦鳥，瞬間貼在了那處被星芒勾勒出輪廓的暗紋之上！

嘩啦啦……

殘頁無風自動，急速翻卷！上面那些古樸的墨跡，在星芒的引動和暗紋的共鳴下，如同被投入火中的密碼紙，開始飛速地溶解、剝離、重組！不過數(shù)息，原本記載著藥草知識的書頁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以無數(shù)細密光點構(gòu)成的、極其詳盡復雜的立體脈絡圖——正是玄霄宗山門之下，龐大而精密的靈脈網(wǎng)絡全圖！而在這片光點網(wǎng)絡的某個位置，一個刺眼的、不斷脈動著的猩紅光點，正與云織月白日里在青石階上點出的“東北角青石階”位置，完美重合！

“明日寅時三刻，地脈交匯，靈氣潮汐將達頂峰?！痹瓶椩驴斩吹拿ぱ坜D(zhuǎn)向那猩紅光點，瞳孔深處竟隱隱泛起一絲不正常的青芒，枯槁的灰白短發(fā)無風自動，絲絲縷縷向上飄起，仿佛燃燒著無形的火焰，“有人……要取走靈泉下鎮(zhèn)壓的東西。”

“嗬……”鐵十七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如同野獸般興奮的低吼，他背后的噬靈重錘發(fā)出饑渴難耐的嗡鳴，錘體表面的藤紋貪婪地扭曲著，仿佛已經(jīng)嗅到了靈泉深處那磅礴能量的氣息?！罢谩彼蛄颂蚋闪训淖齑?，獨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兇光，“試試這新弟子的身份，能不能讓咱們……提前去那‘禁地’散散步！”

謝青符喉間的繃帶，又悄然洇開了一小片更深的暗紅。巫鈴肩頭的碧鱗玄龍，也悄然昂起了頭顱，碧綠的豎瞳中寒光閃爍。

子夜的梆子聲帶著死寂的尾音，剛剛在陰冷的山風里散去。五道比夜色更濃的影子，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滑出丙字院，貼著墻根，避開稀稀落落的巡夜燈火，向著東南角那片死寂的青石廣場潛行。

冰冷的霧氣重新彌漫在空曠的廣場上，白日里戰(zhàn)斗的痕跡被粗糙地掩蓋，唯有那塊碎裂的石碑底座，像一個巨大的傷疤，突兀地留在那里。陸昭雪左腕的冰紋玉鐲，在她靠近東北角那片區(qū)域時，再次發(fā)出微弱而持續(xù)的共鳴，絲絲縷縷的寒氣不受控制地逸散開來，與青石階下深藏的寒泉悄然呼應。

夜無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廣場邊緣的樹影里。片刻后，一聲極其短促、仿佛被扼死在喉嚨里的悶哼傳來。夜無痕的身影重新浮現(xiàn)，手中提著一具軟綿綿的軀體，如同丟棄破麻袋般扔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他手中那柄流淌著星砂微光的匕首，在尸體咽喉處輕輕一挑，一枚只有指甲蓋大小、刻著九瓣漆黑蓮花的徽記被精準地挑了出來。

“幽冥殿的探子?！币篃o痕的聲音比這寒夜更冷，他抬腳，將那枚徽記連同下面一小塊青石，碾得粉碎。北斗狀的星砂紋路順著匕首悄然流淌，如同細小的毒蛇，鉆入尸體尚未僵硬的經(jīng)脈之中，瞬間將其內(nèi)部破壞殆盡，斷絕了任何被追蹤的可能。“看來陳老頭當年埋在這泉眼下的東西，燙手得很?！?

云織月的竹杖如同她的第三只眼，再次精準地點在青石階那道白日里滲出寒泉的裂紋中心。這一次，她沒有言語，但虛空中卻驟然浮現(xiàn)出幾片流轉(zhuǎn)著古老卦象的龜甲虛影！龜甲急速旋轉(zhuǎn)、碰撞，發(fā)出急促而尖銳的嗡鳴，最終拼出一個血淋淋的、令人心悸的警示卦象——兇中藏兇！

“動手！”鐵十七早已按捺不住，低吼一聲，雙臂肌肉墳起，那柄猙獰的噬靈重錘帶著萬鈞巨力，悍然砸向龜甲虛影警示的位置！

轟——！

碎石如暴雨般迸射！青石板被砸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然而，預想中的泉水并未涌出。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腐敗尸臭，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閥門，瞬間噴薄而出，彌漫了整個廣場！

“吼——！”

“嗬——！”

低沉的、非人的咆哮聲從地底深處傳來！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十二具高大僵硬、渾身覆蓋著粘稠黑綠色苔蘚、關節(jié)處閃爍著刺目金光的腐尸傀儡，破開泥土，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帶著滔天的兇煞之氣，猛地撲了出來！它們動作僵硬卻力大無窮，空洞的眼窩里跳動著幽綠的鬼火，而連接著它們腐朽關節(jié)的，赫然是一根根細如牛毛、金光璀璨、蘊含著強大生機的續(xù)脈金針！

“老頭子……連壓棺材本的金針都用上了？”巫鈴瞳孔猛縮，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但她的動作卻比聲音更快！銀鈴鎖鏈如同靈蛇出洞，瞬間絞住一具沖在最前的傀儡脖頸！鎖鏈上碧光爆閃，數(shù)十只碧鱗蠱蟲順著鎖鏈閃電般撲出，精準無比地鉆向傀儡關節(jié)處那些金光閃爍的針孔！

“昭雪！凍住它們！”巫鈴厲聲喝道。

無需提醒！在傀儡破土而出的瞬間，陸昭雪已感到袖中命牌滾燙如烙鐵！她猛地將手中緊握的《百草訣》殘頁狠狠按向那噴涌著尸臭和陰氣的破口！陳百草留在命牌和殘頁中的最后一絲本源靈氣，如同被點燃的火線，瘋狂涌入她的經(jīng)脈，與她左眼霜紋深處那冰魄靈體的本源之力轟然碰撞！

“滄浪……冰魄……封！”

陸昭雪左眼之中，冰藍色的霜花瘋狂旋轉(zhuǎn)、炸裂！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連空間都能凍結(jié)的極寒之氣，以她為中心，如同白色的冰潮般洶涌爆發(fā)！霜花所過之處，空氣凝結(jié)，霧氣成冰！那十二具兇悍撲來的腐尸傀儡，動作瞬間變得無比遲滯，關節(jié)處那些續(xù)脈金針的光芒被厚厚的冰晶迅速覆蓋、凍結(jié)！它們體表的苔蘚和腐敗血肉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厚厚的白霜！

“破！”謝青符的冷喝如同金鐵交鳴！他染血的指尖在空中急速劃動，一個由精純血液凝成的巨大“破”字符文瞬間成型，散發(fā)著破滅一切邪祟的凜然正氣，狠狠印向被冰封的傀儡群！

夜無痕的身影則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在冰封的傀儡間鬼魅般穿梭。他手中那柄流淌著星砂的匕首，每一次閃現(xiàn)，都精準無比地刺入一具傀儡被冰晶覆蓋的心口位置，手腕輕巧一挑，一塊鴿子蛋大小、散發(fā)著濃郁幽冥死氣的漆黑石頭便被剜出，落入他手中，瞬間被星砂包裹、封印！

“成了！”當最后一具傀儡在冰封、血符和匕首的精準剜心下轟然碎裂成滿地冰渣時，鐵十七興奮的低吼響起。他的噬靈重錘深深插入被砸開的坑底，錘體表面的藤紋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幽光！坑底傳來“咔嚓”一聲脆響，仿佛某種金屬容器被撬動！他雙臂肌肉賁張，猛地發(fā)力，一個巴掌大小、布滿銅綠、表面刻滿古老封印符文的青銅匣子，被藤蔓纏繞著，硬生生從地脈深處拽了出來！沉重的青銅匣帶著地底千年的陰冷和泥土的氣息，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到手了！”鐵十七眼中閃爍著狂喜。

“快退！”云織月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變了調(diào)！她手中的竹杖毫無征兆地發(fā)出一連串令人心碎的“咔嚓”聲，竟沿著杖身寸寸崩裂！而在裂開的竹杖內(nèi)部核心，一道與陳百草留在她舊杖中一模一樣的、以精血刻畫的古老血符，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匣底……連著護山大陣的陣樞??！”

警告如同驚雷，卻終究遲了半分！

“昂——?。?！”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威嚴而暴怒的龍吟，毫無征兆地從眾人腳下的地脈深處炸響！整個玄霄宗山門猛烈地搖晃起來！無數(shù)殿宇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以青銅匣落地點為中心，一個巨大無比、金光萬丈、由無數(shù)復雜玄奧符文構(gòu)成的陣圖，如同蘇醒的遠古巨獸，瞬間浮現(xiàn)在廣場之上！陣圖中心，一道純粹由精純地脈靈力和磅礴陣法之力構(gòu)成的金色光柱，如同囚禁天地的巨柱，轟然爆發(fā)，直沖霄漢！恐怖的吸力瞬間生成，將試圖逃離的五人連同那青銅匣子，如同卷入海底漩渦的落葉，狠狠拖向那毀滅性的金光中心！

“不——！”鐵十七目眥欲裂，噬靈重錘瘋狂嗡鳴，藤蔓死死纏住青銅匣，卻根本無法對抗那天地之威！

天旋地轉(zhuǎn)！陸昭雪在恐怖的撕扯力和刺目的金光中，只覺魂魄都要離體！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剎那，她模糊的視線捕捉到，夜無痕猛地發(fā)出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嘶吼！他臉上殘余的面具碎片徹底粉碎！背部那北斗七星紋身竟在這一刻如同活物般，猛地脫離了他的皮膚！七點璀璨的星芒在空中急速流轉(zhuǎn)、組合，瞬間化作一片覆蓋了半片天空的古老星圖虛影，帶著一種決絕的守護意志，猛地向下籠罩，堪堪包裹住了那個即將被金光吞噬的青銅匣子！

與此同時，她左腕上的冰紋玉鐲驟然變得滾燙！一個極其模糊、仿佛隨時會隨風飄散的陳百草虛影，竟在鐲面上浮現(xiàn)了一瞬！那蒼老的虛影，帶著無盡的悲憫與期望，枯瘦的手指，隔著時空，隔著毀滅的金光，遙遙點向陸昭雪劇烈疼痛的眉心！

“百草生處……芥子……納乾坤……”殘魂縹緲的聲音，混合著地脈狂暴的轟鳴，如同最后的箴言，狠狠撞入她的識海！

轟隆——?。?！

仿佛宇宙初開般的巨響在靈魂深處炸開！陸昭雪徹底失去了意識。

冰冷、堅硬、粗糙的觸感從身下傳來。陸昭雪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刺骨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哆嗦。映入眼簾的，是丙字院外那片熟悉的、冰冷骯臟的地面。天邊，已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灰白。

他們被那恐怖的金色光柱拋了出來，砸回了丙字院附近。她下意識地摸向手指上的芥子戒指——那枚青銅匣子已然消失無蹤。戒指空間里，多了一枚通體溫潤、觸手生涼、上面刻著一個古樸“芥”字的青色玉簡。

旁邊傳來壓抑的悶哼。陸昭雪扭頭，只見夜無痕靠墻坐著，暗紅的面具碎片早已徹底消失不見，露出那張與陸昭雪有著驚人相似輪廓、卻布滿新舊疤痕的臉。一道深可見骨的新鮮傷口，從額角一直撕裂到下頜，粘稠的鮮血浸透了他半邊衣領，還在不斷滴落。他背部的皮膚一片血肉模糊，那強行剝離北斗紋身的地方，如同被生生剜去了一塊肉。

云織月倒在不遠處，手中緊握著那根徹底碎裂的竹杖，杖心那道血色符文已經(jīng)黯淡無光。她枯槁的灰白短發(fā)凌亂地貼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緊閉的眼瞼下，那道裂紋般的卦辭——“寅時正，東南兇”——如同被鮮血重新勾勒過，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fā)著幽幽的不祥紅光。

“丙字院的新弟子……”一個冰冷、刻板，如同鐵片摩擦般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回廊盡頭的陰影里傳來。一盞昏黃的燈籠光芒，刺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照亮了考核長老那張布滿褶皺、毫無表情的臉。他的目光如同兩把淬毒的冰錐，緩緩掃過地上狼狽不堪、血污滿身的五人，最終定格在陸昭雪尚未完全收起的、沾滿泥污的手指上。

“這么晚了……在試煉區(qū)做什么？”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重壓，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塊，砸在五人心頭。

夜無痕染血的手掌猛地握緊，指縫間，細碎的星砂無聲流淌，迅速凝聚成一個微縮的北斗之形。陸昭雪左腕的冰紋玉鐲，寒氣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鐲體表面迅速凝結(jié)出一層細密的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