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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xiàn)在他終于流露真性情，將他的恐懼怯懦、虛驚一場后的后怕展現(xiàn)在我面前。

我的心好疼，如枝條盤根錯節(jié)般在心里攪動著，難受著。

可這樣也好。

他終究不是一塊石頭，也不是神仙。他本就有資格當(dāng)普通人，一個怕死怕受傷怕失去的普通人。

我可以給他一個溫暖的懷抱，也可以給他一個人形避風(fēng)港。

“對?！蔽覔崦念^、黑發(fā)，另外一只手用力抱緊他，用自己的頭貼著他臉，即便他臉上還有礙事的紗布，但我們兩個都不拘小節(jié)，視紗布為隱形，只顧著貼緊對方，靠近彼此。

“你回來了，回到了我的身邊，回到了孩子身邊，回到了我們大家所有人身邊。你是安全的，醫(yī)生說你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

而且，你還是我們所有人的功臣。王浩，你回來了，你不僅把自己安然無恙的送到我們身邊，你還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wù)，你對得起所有人，包括你的父親。”

當(dāng)我說到“父親”兩個字時，王浩狠狠動了動，最后又虛抓了一下我的腰。

他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是李小霞說的。

屋里沉默。

我還打算說點什么，我本來想跟他解釋，跟他說我是怎么知道他父親的事。

結(jié)果他幾乎在我前一秒更貼近我的身子，頭深深的埋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中。

溫?zé)岬臍庀鱽硭脑捖暋?

“沒有辜負他老人家，是嗎？”他收緊我的腰，臉又動了動，繼續(xù)問：“我沒有辜負他?！?

“對?！蔽姨貏e堅定道：“你沒有辜負他，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看到你這樣，肯定特別驕傲。他可能還會對他其他的朋友很自豪的介紹，說：看！這就是我兒子！看看我兒子多優(yōu)秀，多能干！”

王浩把我的腰收得更緊，更緊。我感覺脖子處似乎黏糊糊的，一開始整個人被刺了一下一般，因為我知道那是他的淚。

可后來適應(yīng)了又覺得是好事。

眼淚不代表脆弱。

眼淚還代表釋懷。

正如昨天他和我說：想哭就哭，哭出來就好了。

能哭出來，痛痛快快的把心里那些陰霾恐懼全都揮出去，把心里全都掏空，然后繼續(xù)站在他自己爭取回來的陽光下，痛快肆意的過日子。

“他會嗎？”

王浩又問。

“當(dāng)然，如果我有這樣的兒子，我也會。我肯定一輩子都為他感到驕傲，自豪。

而且，他無論是做什么，都對得起社會，對得起身邊人，即便一輩子普普通通的，只要平平安安，自給自足，就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可我媽不那么覺得。”

王浩說。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媽媽。

從李小霞的透露中其實不難猜出之前他的生長環(huán)境。

同學(xué)們都以為那是他的后媽。

其實，是真真正正的親媽。我無法站在自己這樣的角度去指責(zé)一個媽媽，但王浩受到的傷害和影響也是實實在在的。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他的一個禁區(qū)。

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或許也是想把心里的那些沉壓已久的陰霾說出來。

我于是心里沉了沉，輕拍他的后背，一點點引話：“可不可以和我說說關(guān)于媽的事？”

我說：“我想聽一聽。你從來沒和我說過家里的事，我也沒問，但是我家里的事兒你都知道，那些拿不出手的，令人覺得窒息的事，你都明了。

王浩，我也想了解你。我們每個人雖然出自于不同的家庭，但每個家庭都有每個家庭的事，無論好的不好的，都是我們活在世上的痕跡。

忘不了，就不忘。

如果你想說，我可以當(dāng)一個很合適的聽眾?！?

我的話說完，屋里又重新變得安靜了。偶爾能聽到病房外傳來的三兩個腳步聲，但也只是經(jīng)過，很快恢復(fù)平靜。

我正和他說“沒關(guān)系，如果不想講就……”

但他也在這個時候打斷了我的話，說：“可能真的就像她說的那樣，我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災(zāi)星。

不然怎么會……我剛在她肚子里沒幾個月我爸就開始頻繁出任務(wù)。

為了我的前途，他想把我們?nèi)及才藕茫胱屛覀冞M城，所以他需要那一筆獎金，而恰恰就是那一次他徹底留在邊疆，沒有一副完整的軀體。

她說，我是災(zāi)星，有了我，家里就沒發(fā)生過一次好事，她說明明還沒有我之前他們過得那么好，那么幸福。

或許，我媽說得對?！?

我聽的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這種情況我真的無法用愛和不愛這樣的字眼去闡述一段母子關(guān)系。

他的母親對他也好。

他對他母親也好。

不是感情能說的，不是愛與不愛能描述的。

這事態(tài)千奇百怪，沒有誰可以掌控誰，也沒有誰可以教誰怎么過、怎么活。

我甚至不能說“如果我是他母親，我會怎樣怎樣”。

也沒必要用這種話顯得自己比人家高了一等。

我只是很慶幸，慶幸我的男人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居然還是一副鐵骨錚錚的男兒模樣，還是這般正直、堅定。

“不，我覺得你是來拯救我們的。王浩，一個人降臨到這個世上，會有人覺得他好，也會有人覺得他不好。

甚至有人表面覺得你好，拿走利益后就踢你一腳，推你掉坑。

沒有人可以全面的把所有人對生命的意義表述出來，愛也是，恨也是。

如果媽真覺得你是災(zāi)星，強行改變這想法或是她的說辭，終究是沒有意義。

所以，媽去找爸了。

對她來說，那才是她的救贖。這段關(guān)系終究是圓滿了，而你也應(yīng)該開始屬于你的幸福生活，你說對嗎？”

“她如果碰到爸，會開心的吧？”

“會?？隙〞?，而且過得很幸福?！?

“那汪叔呢？”

汪叔。

是陪在他媽左右的那個任勞任怨的男人。

是啊，他們團聚了，那汪叔呢？

我想起在寺廟的時候那人對我說的話。

我原封不動和王浩說了：“我在思南那個寺廟求福，聽里頭的人說，其實人的生死都是定數(shù)，錯不開，錯不過。

都是因果輪回。

沒有虧欠不會相見。汪叔也好，爸媽也好，包括我們，都是來完成上一世的因果，汪叔可能也還完了所有的債，開始下一世的幸福生活了?！?

“你現(xiàn)在這么迷信嗎？”

“唉，小王同志，我懷疑你是在故意搞我的心態(tài)喲？”

“嗯~~”

“你還承認了？”

他抬眸，對上我的眼，眼睛被淚水洗得更澄澈。

開口就套用我剛說的話，說：“這可能是你上輩子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