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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舉著家伙，把閣樓翻了個底朝天，可別說人了，連個耗子洞都沒多找出來一個，更別提什么鬼影子了。

李著明黑著臉，在屋里踱了幾圈，罵罵咧咧地把仆人趕了下去，又把門一關(guān)，回去繼續(xù)睡覺。許是那鬼物也被他這陣仗嚇到了，這一覺，倒是格外安穩(wěn)，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早，仆人小心翼翼地端著洗臉?biāo)M來伺候，剛在臉盆架旁站定，一抬頭，目光掃過房頂，當(dāng)場就跟被雷劈了似的石化了，手里的銅盆“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他指著房梁，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大鵝蛋，眼睛瞪得溜圓，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李著明被這動靜吵醒，不耐煩地坐起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自己昨天上樓時，不知何時甩脫、又遍尋不著的那只布鞋，此刻正四平八穩(wěn)、鞋底朝外地夾在屋頂一根粗大房梁的縫隙里，仿佛在嘲笑他昨晚的徒勞無功。

李著明盯著那只鞋，沉默片刻，嘴角反倒逸出一絲冷笑。行，算你有點道行。

后來李著明因事去了益都，在淄川縣一位姓孫的朋友家借住。

孫家宅子闊氣，院落重重。其南院墻外，有座久已廢棄的高閣，孤零零地立著，據(jù)說里頭也有些不干凈的東西，常有人說閣樓上的門窗會自己“吱呀吱呀”地開關(guān)，有時還會傳出奇怪的聲響。

李著明聽說了這事，不但不怕，反而樂了，拍了拍手。

“這敢情好啊，省得我晚上寂寞。莫不是這邊的路由器信號也學(xué)會穿墻了？”

他壓根就沒把這當(dāng)回事，照舊吃喝玩樂。

有那么一天傍晚，暑熱漸消，他正跟孫家人以及幾個清客在院子里擺了桌椅納涼，喝茶聊天，談天說地。眾人說笑之際，就看見那座本應(yīng)寂靜無聲的高閣，頂樓的木門“吱呀——”一聲，自己緩緩打開了。

隨即，一個約莫不到三尺高的小人兒，穿著身嶄新筆挺的綠色綢緞袍褂，腳上蹬著雙雪白干凈的襪子，卻沒穿鞋，背著手，慢悠悠地從門里踱了出來。

它走到閣樓的欄桿邊，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上去，面朝北，兩條裹在綠袍下的小短腿還一晃一晃的，姿態(tài)顯得十分悠閑自在，仿佛在檢閱自己的領(lǐng)地。

院子里的人，包括孫家家主在內(nèi)，一時間都噤若寒蟬，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連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小人兒。

李著明卻看得津津有味，來了興致，還嘖嘖稱奇。

“嘿，這小東西穿得還挺講究，品味不俗嘛。瞧這身段，這氣派，莫不是個成了精的狐貍？”

他當(dāng)下認定這是個什么精怪在作祟，好勝心一起，扭頭就往屋里跑，片刻之后，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張硬弓，還拈著一支羽箭。他拉開弓弦，搭上箭，瞇起一只眼，穩(wěn)穩(wěn)地瞄準(zhǔn)了欄桿上那個怡然自得的綠色小人。

“孫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吃我一箭！”

那綠色小人兒正晃蕩著腿，似乎察覺到了這邊凜冽的殺氣，倏地扭過頭來，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看了李著明一眼。它非但不懼，嘴角反而咧開一個大大的弧度，露出一口細密的白牙，喉嚨里發(fā)出了一串“咯咯咯……咯咯咯……”清脆而尖細的笑聲，那笑聲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挑釁。

笑罷，它身形一晃，仿佛水汽一般，憑空就消失在了欄桿上，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李著明一箭還未射出，目標(biāo)就沒了，只剩下那串嘲諷的笑聲還在耳邊回蕩。他感覺自己的人格和箭術(shù)都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大怒之下，“當(dāng)”的一聲扔了弓箭，轉(zhuǎn)身又沖回屋里，這次出來，手里已經(jīng)換成了一把寒光閃閃的佩刀。他提著刀就怒吼著沖向那高閣，一腳踹開早已破舊的閣樓大門，乒乒乓乓地就沖了進去。

他在積滿灰塵的閣樓里翻箱倒柜，恨不得把每一塊地磚都撬開來瞧瞧，刀鞘把蛛網(wǎng)都捅破了好幾處，結(jié)果自然是折騰了半天，連根精怪的毛都沒找到，只有嗆人的灰塵撲了他一臉。

從那以后，孫家南院外這座高閣的種種怪事，倒是徹底消停了，再也沒聽說過門窗自動開關(guān)，也沒人再見過那穿綠袍的小人兒。

大概是那個小東西也覺得，跟這種一言不合就動刀動箭、渾身煞氣的莽夫打交道，實在沒什么趣味可言，風(fēng)險還高，不如早早搬家，另尋一處安生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