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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著明這人,脾氣比膽子大,膽子比天大。
他是睢寧縣令李襟卓的公子,也是新城王季良的小舅子,素來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主打一個誰的面子都不給。
王家那座閣樓,在當(dāng)?shù)乜墒浅隽嗣男靶?,堪稱兇宅體驗館中的翹楚,但凡有人不信邪進去住上一宿,隔天抬出來的,不是口吐白沫的瘋子,就是眼神呆滯的傻子。
這年盛夏,暑氣熏蒸,連樹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氣無力,狗更是熱得舌頭伸出老長。李著明偏生不怕熱,卻獨獨看上了閣樓頂上那絲若有若無的穿堂風(fēng),覺得是個納涼的好去處。
“今晚,我就睡這兒了。”他指著閣樓,宣布道。
旁邊伺候的仆人一聽,腿肚子當(dāng)時就軟了,臉唰地一下白了,幾乎是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肮訝敚∥业暮霉訝?!萬萬使不得啊!那上頭……那上頭不干凈!”
“不干凈?”李著明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我上去,正好給它掃掃,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他一腳不輕不重地踹開仆人,自個兒扛著涼席枕頭,噔噔噔就上了樓。到了頂樓,他環(huán)顧一周,隨手“嘭”地一聲把門帶上,隔絕了外頭的聒噪,世界總算清凈了。
閣樓里光線昏暗,只有幾縷月光從雕花窗格中擠進來,在積了層薄灰的地面上灑下幾塊破碎的銀斑。
他尋了個通風(fēng)的位置,剛把涼席鋪開躺下,還沒闔眼,眼角余光就瞥見屋角那張舊桌上的茶葉罐不太對勁。
那是個青花瓷的罐子,此刻竟像個喝醉了酒的醉漢,先是微微傾斜,接著便開始原地打轉(zhuǎn),越轉(zhuǎn)越快,帶起一陣細(xì)小的旋風(fēng),卷得桌上的陳年積灰都揚了起來,彌漫在空氣中,嗆得人鼻子發(fā)癢。罐子旋轉(zhuǎn)時,還發(fā)出“嗡嗡”的輕響,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著明連頭都懶得全轉(zhuǎn)過去,只側(cè)了側(cè)臉,眼皮掀開一條縫,瞥了一眼。
“大半夜不睡覺,精力挺旺盛啊,擱這兒練陀螺功呢?”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煞氣。話音剛落,那飛速旋轉(zhuǎn)的茶葉罐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一個急剎車,紋絲不動地立在那兒,罐身上的青花紋飾都好像因這突兀的停止而顯得有些錯愕。剛才的一切,若非空氣中還飄著些許灰塵,真會讓人以為是幻覺。
李著明哼了一聲,翻了個身,面朝墻壁,打算繼續(xù)睡覺。
沒過一會兒,他又覺得不對勁了。背后似乎有微弱的光影在晃動。他悄無聲息地轉(zhuǎn)過頭,只見不遠(yuǎn)處香案上的香爐里,原本插得好好的三根香,中間那根竟自己慢悠悠地浮了起來,懸在半空中,毫無章法地左右搖擺,上下起伏,像個喝醉了酒胡亂揮舞手臂的蹩腳指揮家,又像是在挑釁。
這下,李著明是真有些被搞出火氣了。這鬼東西沒完沒了了還?
他猛地從涼席上坐起身,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著腳丫子就沖了過去,對著那根在半空中得意洋洋晃蕩的香,揚手就是一巴掌。
“晃什么晃?再晃信不信我把你撅折了喂王八?找抽呢?”
“啪!”一聲脆響,在寂靜的閣樓里格外響亮。那根香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或是被這一巴掌徹底打懵了,嗖地一下,筆直地插回了香爐里,香灰都震落了不少,再也不敢動彈分毫,老實得像個挨了訓(xùn)的小媳婦。
李著明站在原地,四下打量,他感覺這閣樓里肯定還有別的玩意兒藏著掖著。于是,他便借著微弱的月光,摸著黑在各個角落里仔細(xì)探尋起來,連蛛網(wǎng)密布的房梁都多看了幾眼。
突然,一個黑乎乎、帶著風(fēng)聲的東西迎面疾速飛來,他躲閃不及,那東西不偏不倚,“噗”的一聲,正中他的帥臉。
觸感不硬,但也不算太軟,還帶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混合著汗臭和泥土的復(fù)雜味道。他下意識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那東西似乎一擊即中便消失了。他摸了摸臉,黏糊糊的,好像是……鞋底泥?
這下徹底點燃了李著明的怒火。這他娘的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鬧鬼了,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往臉上招呼,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一個箭步?jīng)_到門口,抬腳“哐當(dāng)”一聲踹開房門,對著樓下就吼開了。
“都給我滾上來!點燈!抄家伙!今兒個我非把那藏頭露尾的孫子給揪出來不可!不把它屎打出來,我就不姓李!”
樓下的仆人們被他這半夜的一嗓子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出了什么大事,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著燈籠、舉著火把沖了上來。不一會兒,閣樓里就被照得亮如白晝,連地板縫里夾著根頭發(fā)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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