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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汽笛扯著嗓子嚎，綠皮火車吭哧吭哧動(dòng)了，轟鳴和震顫山呼海嘯一般，把趙淑芬送離了紅星市。

車廂里，跟沙丁魚罐頭沒兩樣，擠得水泄不通。

汗臭、腳丫子味、泡面味、嗆人煙味兒混在一塊，熏得人直翻白眼。

過道塞滿了人，大包小包，走路得側(cè)著身蹭。

趙淑芬找了個(gè)靠窗硬座。這身子骨是老了點(diǎn)，可她這魂兒，啥苦沒吃過？

她不像旁邊唉聲嘆氣的年輕人，把洗得發(fā)白的帆布包緊緊摟懷里，閉上眼，任火車哐當(dāng)搖晃，自己調(diào)整呼吸。

去廣州，車上得熬兩天兩夜。

不光熬身子，還熬性子。

鄰座小伙子哼唧腰酸。

對(duì)面大姐捏鼻子嫌埋汰。

趙淑芬沒事人一樣，就著涼白開，小口啃干糧。

她心里亮堂，想闖世界，想抓住這好時(shí)候，這點(diǎn)罪算個(gè)屁！

上輩子活命，比這難的日子多了去，這點(diǎn)顛簸算啥。累得跟頭跑了幾十畝地的驢似的，那也得挺著。

火車往南，窗外從光禿禿的北方平原，變成連綿丘陵，空氣也黏糊糊地潮起來。

車廂里嘮嗑，從雞毛蒜皮，漸漸飄到南邊，飄到那個(gè)傳說中的“羊城”。

有人唾沫橫飛，講那里滿地都是錢，彎腰就能撿。

有人壓低聲音，說那里亂得很，騙子比好人多。

還有人神神秘秘地吹噓，能瞅見香港那邊過來的稀罕玩意兒。

趙淑芬耳朵聽著，心里小算盤噼里啪啦。

總算，熬到第三天蒙蒙亮，大喇叭響了，帶著濃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話：“旅客朋友們，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車的終點(diǎn)站——廣州站?！?

趙淑芬一下子來了精神，她抻了抻有點(diǎn)發(fā)皺的衣裳，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隨著人堆往車門口擠。

剛一腳踏出火車站，一股子又濕又熱、夾著汽車尾氣和一種說不清是啥味道的生意味兒，就劈頭蓋臉地糊了過來。

眼前的景象，讓趙淑芬那雙不算大的眼睛，瞬間迸出光彩。

乖乖！這人流量，比紅星市起碼多十倍！

再看這穿著打扮，那更是天差地別。

紅星市那邊，還覺得“的確良”襯衫、藍(lán)灰工裝褲是時(shí)髦，這兒呢？

花里胡哨的連衣裙，褲腿寬得能掃地的喇叭褲，甚至大夏天才敢穿的短袖短褲，都大搖大擺地穿在身上！

街兩邊的樓瞅著更高，鋪?zhàn)诱信埔粋€(gè)挨一個(gè)，五花八門。

耳朵里灌滿嘰里呱啦的粵語(yǔ)和各種南腔北調(diào)。

這就是廣州！改革開放的橋頭堡！

趙淑芬用力吸了吸鼻子，胸腔鼓蕩著這股生猛勁兒，既有點(diǎn)慌，心里那興奮勁兒更是憋不住。

她篤定，這地方，來對(duì)了！

按著之前打聽來的路子，她得先找個(gè)便宜的地兒落腳。

她擺擺手，打發(fā)掉圍上來拉客住店的“野雞”，憑著一股子方向感，逮著人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