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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經(jīng)義我不行，治國你不行

經(jīng)義我不行，治國你不行</p>

陳以勤想了好一會，還是沒有想出個確定答案來，于是又開口。</p>

“殿下，你說天寶年間，前唐朝廷財政面臨破產(chǎn)，所以行下策，放權(quán)給藩鎮(zhèn)，釀成大禍，可有什么說法？”</p>

朱翊鈞侃侃而談：“陳先生，當(dāng)然有說法。前唐能強(qiáng)盛一時，繼承的是前隋國制，其精髓是西魏北周朝建立的府兵制。</p>

‘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tǒng)領(lǐng)，宜依舊式?！浔举|(zhì)是兵農(nóng)合一，與我朝衛(wèi)所制，看似相似，實際上南轅北轍。</p>

前唐年間，盛時置有六百三十三軍府。遍布全國，關(guān)內(nèi)道多達(dá)二百六十一府，占三分之一以上，依次為河?xùn)|、河南、河北、隴右，其它諸道多不過十，少止二三府（江南、嶺南）。正合前唐居重馭輕，舉關(guān)中之眾以臨四方的國策。</p>

可是隨著田地被豪強(qiáng)權(quán)貴侵占，府兵名下的田地越來越少。加上連年開邊，戍邊的府兵得不到輪換，有的十年一輩子就守在邊關(guān)。</p>

自開元年中期，府兵制日漸崩壞，到了天寶八年，各軍府已經(jīng)無兵可用。唐玄宗只能下詔廢府兵制，各邊鎮(zhèn)自行募兵籌糧。于是安史之亂，不可避免?！?lt;/p>

陳以勤喉結(jié)上下動了幾下，他終于深刻體會到張居正等人的心情。</p>

學(xué)生太聰明，把握不住?。?lt;/p>

你問個問題，他給出的答案你搞不懂意思，伱說怎么教！</p>

難怪李春芳、張居正、潘季馴離開西安門書堂，如釋重負(fù)，還打著新職祝賀的名義，擺了一回酒宴。</p>

這樣教下去，哪天我離開西安門書堂，也會擺酒的。</p>

“太孫的意思是前唐崩壞，根源在于朝廷財政度支上出了問題？”</p>

“對，一個朝代，存在的時間越久，效率越低，浪費越高，維持的成本也就越高。節(jié)不了流，只能開源。</p>

朝廷所需要的賦稅，就會逐年增加?？墒菑那貪h到前宋，朝廷賦稅都是以田地為主。自耕農(nóng)和小地主們承擔(dān)著朝廷最重的賦稅。</p>

偏偏隨著朝廷日久，世家豪強(qiáng)侵并田地日盛。朝廷度支越大，稅源卻反而日漸枯竭?！?lt;/p>

朱翊鈞一攤雙手。</p>

“收不上足夠的賦稅來維持朝廷運作，只能加餉增賦，敲骨吸髓，盤剝民力。最后.我的看法是，一個王朝的覆滅，就是從財政度支敗壞崩潰開始?！?lt;/p>

陳以勤咕咚咽了一口口水。</p>

匪夷所思的想法。</p>

可是飽讀史書的陳以勤用心一想，秦漢、隋唐、宋元，都是開國時鼎盛，然后到了某個高峰，驟然衰落，直轉(zhuǎn)而下，然后開始漫長的戰(zhàn)亂劫世，直至滅亡。</p>

太孫此番話，似乎真得揭開了一個王朝興盛衰亡的秘密。</p>

但是陳以勤不敢相信。</p>

一個朝代的興亡，居然不跟仁政德治有關(guān)，而是跟錢有關(guān)！</p>

這讓飽讀經(jīng)義的陳以勤難以接受。</p>

“陳先生，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道德是建立在吃飽飯，穿暖衣的基礎(chǔ)上。如果一個人面臨要被餓死凍死，你覺得跟他講圣賢道理，有意義嗎？”</p>

朱翊鈞右手狠狠往下一劃，“所以讓百姓吃飽飯，穿暖衣，就是最大的仁政。在這個基礎(chǔ)上，再說什么教以效化，民以風(fēng)化。</p>

而不是反過來。先是一個勁說什么教化，吃飽穿暖卻是一個字不提，這不等于耍流氓嗎？”</p>

陳以勤腦子快要轉(zhuǎn)冒煙了。</p>

他不是迂腐不堪的酸儒，當(dāng)然知道民眾到了面臨餓死凍死的地步，那就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p>

你拿刀槍相逼都沒用，講什么圣賢道理??？</p>

可是這樣的觀點，跟他這些年的儒家理念截然不同。</p>

在很多大儒心里，百姓吃飽飯，穿暖衣，只需要仁政、德治，自然而然就會做到。就好像百姓有手有腳，只需要給塊田地，無為而治，自己就能養(yǎng)活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