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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戰(zhàn)書的凌亂壓痕》

2003 年 4 月 22 日凌晨，非典隔離區(qū)的紫外線燈像把生銹的刀，將 “請戰(zhàn)書” 三個字的影子釘在醫(yī)務室的白墻上。顧承川的鋼筆尖懸在 “顧修平之子” 的落款處，藍黑墨水在紙面上暈出細小的毛刺，像極了 1998 年洪水時父親用竹筷蘸著紅墨水寫請戰(zhàn)書的模樣。

“顧醫(yī)生，這是最后一份?！?護士林小羽的聲音隔著三層口罩，消毒水氣味從她防護服的褶皺里滲出，“陳主任說，你父親當年在抗洪請戰(zhàn)書上，用紅筆把‘修平’二字刻進了紙紋里?！?

鋼筆尖在 “顧” 字起筆處打滑。顧承川盯著紙張的纖維紋路，突然看見父親的簽名在紫外線燈下顯影 —— 不是墨跡，是紙纖維被筆尖壓出的凹痕，橫折鉤的轉角處有三道淺痕，和他掌心第七道繭紋的分叉完全吻合。那是 1998 年顧修平用半截竹筷當筆，在潮濕的宣紙上留下的印記，竹筷的毛刺至今還嵌在他童年的記憶里。

“你父親寫請戰(zhàn)書時，” 林小羽遞來新的鋼筆，筆尖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總說筆尖要順著掌紋走，這樣簽下的名字，才接得住生死。” 顧承川點頭，想起十二歲那年偷翻父親的舊文件，抗洪請戰(zhàn)書的落款處，紅墨水滲進紙紋的軌跡，竟與他訓練時縫合 “室缺” 的持針角度分毫不差。

紫外線燈突然滋啦作響，明滅間，顧承川看見自己的影子與父親的簽名重疊。薄繭磨出的凹痕在紙面上壓出淡淡印記，恰好覆蓋 “修平” 二字的最后一筆，就像三十年前父親的手，此刻正穿過時光，握住他握筆的手。

“顧醫(yī)生！” 隔壁病房傳來監(jiān)護儀的警報，林小羽的防護服拉鏈卡在第三顆紐扣，“2 床血氧飽和度掉到 85%！” 顧承川猛地站起，鋼筆尖在 “承川” 二字的末筆劃出歪斜的尾跡，卻發(fā)現(xiàn)落點正好在父親簽名的腕骨支點位置 —— 那里的紙纖維因長期折疊，形成了天然的著力點。

沖進隔離區(qū)前，他回頭看了眼請戰(zhàn)書。父親的簽名凹痕在紫外線燈下泛著微光，自己的落款緊挨著它，薄繭留下的壓痕像道舊疤，將兩個時代的醫(yī)者手掌，在這張薄薄的紙上緊緊鉚合。

隔離區(qū)的防護服悶得人喘不過氣，顧承川的薄繭隔著兩層乳膠手套，仍能觸到 2 床患者手背的涼。老人的腕骨突出，和父親臨終前的體征一模一樣，讓他想起 2001 年冬，父親在通州胡同給孤寡老人打針，用體溫焐熱葡萄糖注射液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