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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思路轉(zhuǎn)到這里，一下開闊了許多，他支頷沉思了一會兒，才繼續(xù)緩緩道：“所以，‘界標(biāo)’是與靈境接觸的核心，但實際上，‘認(rèn)可’與‘改寫’雖然都能進入靈境，卻是有著本質(zhì)不同的。”

“嗯？”李西洲認(rèn)真看著他。

“‘認(rèn)可’是界標(biāo)主動的行為，或者說，是靈境自然的納入；而‘改寫’則沒有經(jīng)過靈境的認(rèn)同，是人通過自行修改軀體，避過了界標(biāo)的排拒，以某種靈境生靈的狀態(tài)進入其中?！迸嵋赫f著自己的推斷，“也就是說，靈境本質(zhì)上是不供人主動進入的，它是夢中偶見的奇景，是絕路忽轉(zhuǎn)的異界，未見之人終生不見，已入之人不可再入，所謂……那個……漁人那個事兒怎么說的來著？”

“尋向所志，遂迷，不復(fù)得路?！?

“對對對?！?

李西洲拍了拍手，以做對他嘗試引經(jīng)據(jù)典的鼓勵：“那么，何以見得？”

“因為我認(rèn)為，我同時經(jīng)歷過這兩種狀態(tài)?！迸嵋旱?，“服用鮫珠粉之后，我獲得了暫時進入靈境的資格，但仍然只具備在岸上正?；顒拥哪芰?，一旦進入水界，五感、方向、靈玄……全被剝奪，就像把旱鴨子扔進水里。但我同樣服用過‘洛神木桃’，不是我采取，而是它主動向我涌來，之后我獲得了在水界來去如梭的自由?！?

李西洲緩緩點頭。

“而且，在水下時，除了鮫人，還有和我一樣服了鮫珠粉進入的人類，但他們卻都沒有采食洛神木桃?！迸嵋旱溃澳敲椿蛟S可以推斷出，在他們的經(jīng)驗中，那不是助益，而是服則殞命的毒株——就像楊家渡水底的陳刃重，或者郭侑記憶里那些死去的體生鱗片之人一般。”

“不錯，你大概抓住了‘蜃城’活動的那根線。”李西洲道，“和懷著向往與敬意追尋靈境的郭氏不同，他們接手《洛川尋渡》后選擇的是主動侵入、利用乃至控制這方世界，投入資源、揮灑人命，確實在幾十年里抵達了郭氏不曾觸及的進度。

“只有‘改寫’這條路可以令一個勢力完成對靈境系統(tǒng)性的侵入，所以他們一直是在頂著靈境的對抗前進，多少年過去才尋得鮫珠粉這樣珍貴而合適的東西，自然不敢輕易接觸靈境之物。”

“那么，弄清了這一點，我覺得魚嗣誠面臨的困境也就清晰可見了?！迸嵋旱馈?

“你說?！?

“我的推斷是——洛神宮與我進入過的靈境，并不是同一個靈境?！?

“……”

裴液看著她，李西洲眉毛也漸漸挑了起來。

“直證有二。其一，鮫人進出靈境，如鳥翔空，毫無阻滯，當(dāng)為靈境之生靈，然而它們止步十二懸流之外，一旦強行進入，便身形遲鈍、五感混亂，就如我進入靈境水界一般?！迸嵋旱?，“其二，蜃城所說的【青風(fēng)使】，腕生青扇，能在靈境水中辨別方向、行止自由，與我服用洛神木桃之后表現(xiàn)如一……然而，我腕上生成卻是鱗花之形?！?

“……”

“如果【青風(fēng)使】是將靈境之‘界標(biāo)’植入身體，以獲得比服用鮫珠粉更深層次的、足以暢游靈境的力量……那么我們使用的，不是同一種‘界標(biāo)’?！?

“旁證呢？”

“旁證也有二?！迸嵋豪^續(xù)道，“其一，‘蜃城’對靈境的開發(fā)已經(jīng)頗深，甚至能夠調(diào)動水虺這樣的妖靈，界標(biāo)是靈境之鑰匙，【青風(fēng)使】與界標(biāo)相融，本應(yīng)在靈境中進出自如，卻在洛神宮面前寸步難入。其二，除了在懸流之中，我沒有見過洛神木桃?！?

“……”

“所以我認(rèn)為，洛神宮是藏匿的、封閉的一方獨立之靈境，莫說進入，若非通過外來靈境的搭橋，甚至可能永遠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它。”裴液說出了自己的結(jié)論，“魚嗣誠這么多年來驅(qū)使鮫人、調(diào)入心腹，依然不能寸進，不是因為洛神宮被封以什么樣的高深秘術(shù)或奇陣……只因為那本來就是另一個世界。”

“……所以魚嗣誠在宮中水底大肆動作，是為了找到這座宮殿的位置，而他遣人采取洛神木桃，是為了解析、植入，造個什么‘青花使’出來？”

“不錯，現(xiàn)在看來，他沒有成功?！迸嵋狠p輕敲著桌板，“在這個基礎(chǔ)上，洛神宮與大靈境也不一樣，大靈境雖然隱秘難入，但總的來說并沒有封閉，好像是一方早已無人管理的花園。而洛神宮大概是緊緊把自己收縮、包裹了起來，拒絕著外來人的進入，大概更像寢宮。我想想，不妨把幻樓、水界這方靈境按他們的說法稱為【蜃境】，而把洛神宮稱為……嗯……就叫洛神宮吧?！?

李西洲沒言語。

“總之，魚嗣誠現(xiàn)在還沒有成功……但也許快要成功，洛神木桃大概比蜃境界標(biāo)的要求苛刻得多，或者魏輕裾專意有所設(shè)計，但魚嗣誠畢竟也已付出了許多年的努力……”裴液思忖著。

“不過，照你說法，洛神宮與蜃境是兩片不同的靈境，就與《洛川尋渡》的說法矛盾了?！崩钗髦薜?。

“嗯？”

“‘蜃境衍于唯一，無論曲折幽深，應(yīng)皆相通連，以為一體……傳言蛟龍所伏、洛神居處，各水國公卿之宅邸，皆非輕易得入……蜃境之通，以水為姻媒，以鱗為信使，但有接洽，水關(guān)方開……’”

裴液記得這段，在魚嗣誠的書桌上，那卷原本就正翻到這一頁。

“這段文字該如何解釋呢？”

“……”

“嗯？”

“我且想想，你急什么。”

“……”李西洲轉(zhuǎn)回頭，端茶飲了一口。

“我覺得，”過了片刻，裴液端正了一下坐姿，支頷皺眉道，“雖然總的來說，它們不是一體，但本質(zhì)而言，確實也是一體?！?

李西洲瞇眼看著他。

“真的真的。所謂‘蜃境衍于唯一’，或許是就力量本質(zhì)而言，就是說，開辟這樣的一方境界，需要的力量是一樣的?！迸嵋旱?，“但不同人開辟的，自然不是同一方靈境?！?

“……倒也有幾分道理?！?

“你都沒有修為，還‘倒也有幾分道理’，好像很懂似的?！迸嵋盒Γ拔疑碡?fù)仙權(quán)詔圖西庭心，還吃過十好幾株洛神木桃，不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