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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忙伸手按住楊氏冰涼的手腕,觸到她腕骨上突出來的棱角,
“遺體……南鎮(zhèn)撫司的殮房我明日就去催,遺書……”
他突然想起劉三刀臨終時只在他掌心畫了個“虎”字,哪里來得及寫遺書?喉間發(fā)苦,只能硬著頭皮往下編,
“劉哥走得急,可我把他的佩刀和腰牌都收著,等領(lǐng)回遺體時,定讓虎娃給爹爹磕個頭。”
虎娃忽然從母親身后探出半張小臉,舉著塊芝麻碎落的炊餅。
怯生生地扯了扯葉璟的衣角:
“爹爹的刀……能給虎娃摸一下嗎?”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
葉璟心口一酸,但是自己又真的沒有拿,到時候只能去找一下。
此刻卻只能摸著孩子毛茸茸的頭頂,艱澀道:
“等你能握住刀柄了,葉叔帶你去看爹爹的刀?!?
楊氏忽然起身走向墻角的榆木柜,取出個藍布包裹——里面疊著兩套半舊的青衫,正是劉三刀生前最愛穿的款式。
“這是他今夏的衣裳,”
她指尖劃過衣襟上的針腳,聲音輕得像飄落的槐花瓣,
“原想著等案子結(jié)了,讓他穿著去城隍廟……”
話到此處突然頓住,轉(zhuǎn)身將包裹塞進葉璟懷里,
“勞煩葉兄弟,替我放在他棺木里……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幫他穿上嗎?”
葉璟望著小少婦鬢角突然新添的幾根白發(fā)。
心中沉甸甸地壓著未說出口的真相。
劉三刀的尸身,恐怕還要在殮房多停些時日,直到百戶大人用他的死,在總署的功勞簿上再添一筆。
“明日我就去南鎮(zhèn)撫司,”
葉璟攥緊楊氏給他寄來的衣服包裹,
“最遲后日,定讓嫂子見著劉哥?!?
他不敢看楊氏驟然亮起的眼睛,更怕想起百戶大人會說“戰(zhàn)死者遺體暫留,待秋審案結(jié)再議。
所謂“再議”,不過是拿這些尸身做筏子,襯著這些混蛋更進一步。
虎娃忽然打了個哈欠,腦袋歪在母親腿上。
楊氏輕輕抱起孩子,鬢角碎發(fā)蹭過孩子臉上的淚痕:
“葉兄弟若得空,明日晌午……”
她猶豫著,從柜頂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用荷葉裹著的糖塊,
“你家里沒什么可以招待你的,這個幾個糖塊是昨天剛買的,虎娃昨日非要留著給爹爹,你……帶在路上吃吧?!?
葉璟接過油紙包,他低頭望著楊氏,突然開口:
“嫂子,若還有什么難處,只管告訴我?!?
楊氏將虎娃往懷里攏了攏,看得出來,小孩剛剛哭了一下,現(xiàn)在睡得正酣。
她指尖摩挲著榆木柜上的銅鎖,忽然輕聲道:
“我聽當家的說,這旗官府邸是總署按品秩分的……他如今去了,怕是該退給衙門吧?”
女人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
葉璟胸口猛地一縮——他早該想到這點。
錦衣衛(wèi)的官邸向來只供在職官員居住,劉三刀一死,按規(guī)矩眷屬確實該遷出。
可眼前這院子,哪里是說搬就能搬的?
他突然伸手握住楊氏冰涼的手背:
“嫂子別怕,這院子……我明日就去跟百戶大人說,就說劉哥的案子還需善后,暫留三月?!?
“可……”
楊氏抬眼望著他腰間的總旗腰牌,欲言又止。
“沒什么可擔心的?!?
葉璟打斷她,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我如今是總旗,這點臉面還是有的?!?
“就算真要搬,也得等虎娃開了蒙,尋著合適的宅子再說?!?
她終于輕輕點頭,指尖撫過自己額角的碎發(fā):
“那就……勞煩葉兄弟了。”
……
后來葉璟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跨出那道木門。
待指尖的艾草香淡得幾乎聞不見時,他才驚覺已站在北鎮(zhèn)撫司朱漆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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