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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zhuǎn)學(xué)生……好像也不算。從幼稚園升上小學(xué)時,剛好跟著父母搬家過來……所以學(xué)校里完全沒有以前的朋友……」
「這種事不是常有嗎?我家也離這邊有點遠,從幼稚園升小學(xué)時也是這樣???全班都不認識?!?
「那個……話是沒錯,但是、不太一樣。我搬過去的小學(xué)那邊是鄉(xiāng)下所以人數(shù)很少……原本讀幼稚園的孩子直接升上小學(xué),然后大家都同班。所以……我進去時除了我以外,全班都已經(jīng)是朋友。」
「啊啊……那樣、門檻的確有點高,可是大家都還是小朋友……」
「嗯,我也、很想跟大家交朋友,很想要交到新朋友?!?
這時小玖喘口氣……然后,像是硬擠出聲音一般說下去:
「可是,我辦不到。我、總是這樣……總是很任性……大家都、不肯接納我?!?
小玖更用力地抱緊膝蓋訴苦,但是我反倒有點松了一口氣??磥硇【翛]有朋友的原因,只是單純的……這樣說雖然有點那個,總之就是「出師不利」。
如果只是這樣,應(yīng)該不需要那么悲觀——
「從那之后六年……」
「咦?」
「再加上進入國中,一共八年……」
就像是要粉碎我的樂觀思考,小玖繼續(xù)念念有詞:
「一直、沒有被、任何人接納?!?
「…………咦?」
我已經(jīng)搞不清楚她一開始說過什么了。
因為無法理解的關(guān)系,我理所當(dāng)然地提出我的疑問:
「你是說、只不過是一開始出師不利,之后六年完全沒辦法填補那道裂痕……」
「就是這樣。根本……沒有人肯和我交朋友?!?
「呃……小玖、你該不會是、被人欺負吧……」
「不、沒有那種事。大家都是好人,就只是……我根本『不在那邊』而已,一直以來,就好像『不存在』一樣……」
「為什么會這樣……」
還是有些無法理解。國中生或許難說,但是小學(xué)生怎么可能忽視自己的同班同學(xué)好幾年……更何況還是沒有多少人的鄉(xiāng)下學(xué)校,怎么想都不可能……
大概是發(fā)現(xiàn)到我的疑問,小玖慢慢地開始說明: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總覺得、現(xiàn)在才說這個有點太晚……一開始、似乎是因為大人的問題。」
「什么意思?」
「嗯……我也、不太清楚,我父親是公司的社長……搬來這邊是要建設(shè)新的工廠……然后、好像跟當(dāng)?shù)氐娜擞幸恍┘m紛?!?
「鄉(xiāng)下好像難免會發(fā)生這種事,這么說來,有人發(fā)起反對設(shè)廠的抗議活動嗎?」
「不,事情沒有那么嚴重,實際上很快就和解,父親現(xiàn)在和當(dāng)?shù)鼐用窀星楹芎?。?
「這樣嗎?那根本沒問題嘛……」
「……嗯??墒莿偘醽磉@里時,大人們還沒決定該怎么……面對我……面對我們一家,似乎都對小孩子說:『最好不要太接近櫻野家的孩子喔?!灰虼舜蠹摇畛醵己苁柽h?!?
「原來如此……」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很努力想要交朋友……結(jié)果,完全不被人接納。」
「…………」
「后來……等到大人的問題解決,我已經(jīng)、沒辦法主動和班上的同學(xué)說話……大家也漸漸營造出『不用管我』也沒關(guān)系的氣氛……所以我也不敢隨便找大家講話,很害怕狀況會更加惡化……」
「小玖……」
小玖雖然不讓我看她的臉,但是看起來是在哭。這……不只是過去的往事,而是她現(xiàn)在也持續(xù)遇到的問題。
「可是……最可怕的……不是交不到朋友?!?
「咦?」
「我最害怕的是……」
小玖講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然后像是要把囤積的心情全部發(fā)泄,很痛苦地說道:
「我居然、喜歡、這樣的自己……即使是這么沒用的我……父親跟母親都會稱贊這樣的我……所以、我實在不想、徹底否定自己?!?
「小玖……」
我終于完全了解她。
于是……
我也終于了解自己該做什么。
「沒事的……小玖。小玖是個非常棒、非常溫柔的孩子。」
「杏子……」
她抬起頭來,臉上已經(jīng)滿是淚水。
正因為如此,我以滿面的笑容回答:
「沒事的。小玖的優(yōu)點有我作證,你只要拿出自信,去交朋友就好了?!?
「唔……唔哇啊啊啊,杏子……我……我——」
「不用著急,慢慢來就好。一點一點……慢慢前進吧。小玖一定沒問題吧?因為你是『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孩子』啊?!?
「嗯……唔……嗯!」
我只是用左手不斷溫柔撫摸小玖的頭。
是的。
這是我現(xiàn)在能做的事——
除了左手以外全身都動彈不得的我,這也是我現(xiàn)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
最后的留言居然是這么丑的字,真對不起,小玖。早知道會這樣,就應(yīng)該早點練習(xí)用左手寫字了。
小玖,關(guān)于手術(shù)的事,很抱歉我一直瞞著你……呃、寫到這里我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小玖讀到這封信時,已經(jīng)全部結(jié)束了,小玖也很有可能已經(jīng)知道一切了。
嗯——其實我寫這封信沒有那個意思,可是這說不定會是我的「遺書」??傆X得這樣說會讓氣氛很沉重,但希望你不要把事情想成那么糟。至少對我來說,寫這封信就好像留個紙條寫著「冰箱里有布丁喔」那種感覺。
不過,既然這樣,前面寫的那些還是應(yīng)該認真一點重寫吧。畢竟是很重要的事。
言歸正傳。
小玖。
我的手術(shù),恐怕會失敗。
一想到所有關(guān)心我的人就覺得心痛,但是盲目地相信奇跡跟為「結(jié)束」做準備,兩者是有所不同的。
因為這次的手術(shù)……其實是在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手段之后所采取的苦肉計。就連醫(yī)生也說最好不要做任何期待。
當(dāng)然,就算手術(shù)失敗,我應(yīng)該還是會活著。但是還能活多久,誰也不知道。
不過到時候的我……恐怕已經(jīng)不是能夠帶著笑容和小玖說話的我。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雖然我不這么想,但是總會有些預(yù)感。經(jīng)過這場手術(shù)之后的我,至少不會是以前的我。
所以我決定留下這封信給小玖。
小玖?,F(xiàn)在的你,說不定……不,應(yīng)該說一定正因為我的事陷入悲哀的深淵。
實在沒辦法對你說不要傷心。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場,我恐怕也會有一段時間無法平復(fù)心情。所以……老實說,還是希望你能為我傷心。
反過來說,要是小玖一點都不傷心,我一定會大受打擊的(笑)。
所以小玖,如果可以,請你為我哭泣。
畢竟這樣會讓我有點高興。
可是,小玖。
如果以我的死為理由而不敢和其他人往來,這種行為就太孩子氣了。
而且這種事根本不是為了我著想。
我絕對不想成為被你拿來找藉口的道具。
……吶,小玖。我不太清楚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幽靈」,只是如果變成幽靈,可以永遠看著小玖生活的話。
今后小玖如果沒有交到很多朋友,我會非常生氣。
今后小玖如果沒有抓住很多幸福,我會非常生氣。
今后小玖如果沒有展露很多笑容,我會非常生氣。
哼哼,不好意思這么多要求。但是無論如何,我的死一定會對小玖造成束縛。
既然這樣,不如依照我的要求來束縛你。
小玖,如果你想從我的死感受到什么。
就請你聽聽我最后的任性要求吧。
…………
老實說,小玖。
我也不想這樣。
字會這么丑,老實說,并不只是因為用左手寫。
當(dāng)然沒這么單純。
沒有這么單純。
我也不想。
不用說都知道我不想。
不用說都知道我很害怕。
我不想死。
表面上裝出領(lǐng)悟的態(tài)度說這么多,想讓你以為我只擔(dān)心小玖的事。
這種事……當(dāng)然是騙人的。
我根本、一點也、不想死。
我根本辦不到,我根本……沒辦法放棄。
因為我認識了小玖。
因為我想看看小玖的未來。
小玖。
小玖總是說自己是小孩子、很任性、與其他人不同等等。
其實不是這樣。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小玖想像的那些「大人」。
大家、大家、都還是很孩子氣。只是學(xué)會怎么戴上面具。
其實大家都跟小玖一樣。
天真無邪。
任性。
又膽小。
你看,就連平??偸窍裥【帘O(jiān)護者的我也一樣。
一旦直接面對結(jié)束,就會這樣……這樣丟臉地發(fā)抖,流著眼淚沾濕信紙……每個人都是很脆弱的。
可是,小玖。
我喜歡這樣的自己。
小玖?xí)靶@樣的我,是個沒器量的人嗎?應(yīng)該不會吧?小玖一定不是這種人。不,不只是小玖。
大家都是一樣。
失敗的話,只要道歉就好。
跌倒的話,再站起來就好。
挫折的話……讓朋友、家人為自己加油打氣就好。
這很簡單,同時也是比什么都困難的事。
可是小玖。
小玖是「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孩子,沒錯吧?
小玖已經(jīng)能夠道歉,也能自己站起來了吧?
再來只要交到朋友,小玖就天下無敵了。
所以小玖。
多交點朋友吧。
這是、最后的約定。
…………
好了,小玖。
我差不多也該像個微不足道的人,做些無謂掙扎直到最后。
小玖的第一個好朋友 栗花落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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