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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分鐘，禾城服務區(qū)的示意牌在遠處閃著褪色的金屬光澤。

車剛停穩(wěn)，李樂便跳下車，迎面撲來的風裹著輪胎焦糊味和廁所漂白水的氣息。他瞇眼望去，服務區(qū)一棟一字型的主樓，白墻藍頂?shù)暮喴捉Y構透著九零年代的實用主義風格。

李樂這才想起來，這里不是長樂高速下面的服務區(qū)，還是繼續(xù)著那種老的運營模式。

停車場就是一塊水泥空地，原有的標志線都被磨得沒了痕跡。

貨車與轎車、大巴車混雜停放，也沒個章程，亂糟糟的，開快開慢全憑良心，有那帶著孩子的，大聲喊著“注意車，別亂跑！”

主樓邊上，加油站的紅色頂棚上印著心弄派克的繁體字標識，一輛輛車胡亂排著隊等著加油。

小李禿子撓了撓頭，快步走進樓里。

樓里就是自己想的那樣，大廳里，小超市，特產柜臺，各占一邊兒，左邊一扇玻璃門，上面貼著用餐區(qū)，右邊一個門洞，左男右女。

五分鐘之后，小李提著褲子，從廁所出來，拿掉塞在鼻孔里的兩團衛(wèi)生紙，長舒口氣。

去小超市挑揀著買了幾瓶水，拎著出了小樓，剛想找自己的車，就瞧見曾老師正打著傘，站在樓旁支著一頂褪色藍帳篷，橫幅歪斜地寫著“野生石斛·宮廷秘方”的攤位邊上。

“媽，咋了？不在車里坐著吹空調？”

“下來透透氣，這邊挺熱鬧，就過來看看干嘛滴。”

“不就賣石斛的么？打成粉，拿水沖，下到風濕類風濕，上到癌癥白血病，都能治。”

“呵呵呵，你這嘴喲，好歹也是一味正經中藥材?！?

“藥材真不真另說，不過這玩意在這里賣，嘿嘿?！崩顦窊u搖頭。

“這不看到人挺多？”

“有興趣？”李樂一拉曾老師，往前湊了湊，“媽，在我邊上，等會看有沒有著道的?！?

“著道？”曾敏眉毛一挑，“你是說？”

“您看就成。”

李樂拿過曾敏手里的傘和扇子，一手打著，一手扇著，饒有興致的陪著看。

藍棚子里，貨架上，擺滿玻璃罐，標簽上印著“霍山鐵皮石斛”“野生瑪卡”“千年靈芝”等字樣。

角落里一臺銀色打粉機正轟鳴作響。

柜臺前站著一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用鑷子夾起幾根枯枝般的石斛向人群里，一對老年夫婦講解：“這是咱們云貴高原的特產，滋陰補腎、延年益壽！您看這螺紋，標準的野生鐵皮石斛，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別處買不到！我給你說，這東西，以前乾隆皇帝.....”

眼鏡男正說著，一個壯漢擠進人群，抓起一把石斛聞了聞，“喲，這品相比我上次在滇省買的強多了！”

說完，轉向店員，操著濃重的川普問道，“怎么賣的？我上次買25，你這兒便宜點？”

店員面露難色，“大哥，這是剛采的鮮貨，成本高哇......要不您多買點，給您按15算？”

壯漢略一思考，一拍大腿，“行！我來半斤！”

一番對話引得老年夫婦側目。老太太扯了扯老伴的袖子，“你不是總說腰疼嗎？要不咱也買點試試？”

聽著這兒，店員趁勢接話：“阿姨有眼光！這石斛打成粉更容易吸收，我?guī)湍F(xiàn)磨，不收加工費！”

不等老人回應，他已將石斛倒進打粉機，機器轟隆聲蓋過了老先生的遲疑：“哎，等等！這價格是.....”

“??？給您按15，放心，我們都是打完粉之后算，絕對夠稱。”

看到這兒，曾敏似乎明白了，扯扯兒子，“這就入套了？”

“媽耶，您圣明?！崩顦沸α诵Α?

三分鐘后，店員捧出一袋灰褐色粉末過秤。

“266克，按優(yōu)惠價15塊一克，總共3990元?！?

老頭臉色驟變，“不是，怎么是15一克？我以為是一斤15。”

店員指著柜臺角落的小字標識：“明碼標價25元\/克，這都是給你優(yōu)惠過得價格，您再仔細瞅瞅，您沒問清楚可不能怪我?！?

“你們這個字兒寫的這么小，誰能......”

剛才那個壯漢，突然插話，“誒，我說，這價真不貴！我上個月在九寨買的還20塊一克呢！你們這是占了大便宜了，不信你可以看看，這是我上個月買的時候，對面開出的收據(jù)......”

“這東西，干石斛頂多也就200一斤?！崩顦窚愒谠蠋煻呧止镜?。

“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以前.....看到過么?！?

李樂閉上嘴，往事不堪回首，上輩子去瀘沽湖，季淼淼一個孝心大發(fā)，讓自己掏了一萬三。

“那個，能不能退了？”老太太試探著問道。

店員嘴角一翹，笑了笑，“不好意思二位，磨成粉就不能退了，我們店可是假一賠十，您看這質檢證書，這檢測報告，還有.....”

他抖開一份塑封文件，上面也不知真的假的公章和防偽碼一大堆。

此時，老太太攥著錢包的手微微發(fā)抖，老頭也顫巍巍道，“我們都是退休的，真沒帶這么多錢，你們看，要不就.....”

店員忽然變臉，“您這話說的，窮家富路的，出來不帶錢？”

正說著，又有倆穿黑t恤的男人從棚子后面走出，推開人群擠進來，站到老頭老太太身邊。

剛剛那個川普“好心”打圓場，“這樣吧，我?guī)投蠅|兩千，就當結個善緣！都是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你們也別難為二老，想象自己爹媽要是在外，是吧？”

店員故作勉強地點頭，“行吧，行吧，既然這位大哥說話了，那就按這個大哥說的算。趕緊掏錢，你們車馬上要走了.....”

最終，老頭老太太只好從錢包里，把所有錢都拿出來，點了點，遞給了店員，抱著石斛粉踉蹌著上了車離去。

沒幾分鐘，圍在藍棚子前的旅客散了場。

李樂也拉著曾敏往車那邊走。

“哎，你說，這能算詐騙么？”

“這個，不好說。”李樂搖搖頭，“他們搞這行的，其實早就把空子鉆研透了，這東西咬死就是價格沒溝通好，就算報了警，也就是個消費糾紛。”

“這些人又頻繁更換經營主體，你就是投訴售假販假也很難追溯，再說，這種高速服務區(qū)，都是過路客，他們篤定就是你不想找麻煩。你要是真較真兒了，他們也退，可那得多耽誤功夫？”

曾敏點點頭，“誒，那你大泉哥他們的服務區(qū)里.....”

“沒有，長樂服務區(qū)不賣保健品不賣藥?！?

小李眼神堅定的說道。

（舉手，看看有多少家里長輩被這種騙子、保健品坑過的讀者老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