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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秦玉已是悚然一驚，“老師這話從何說起？”

此時窗外日已西垂，竹影森森，涼風(fēng)驟起，陸綸放下手中酒杯，緩緩說道：“自年后你隨軍出征，當今愈加不問政事，方、袁二相公數(shù)次請見，皆被擋在殿外。只說御體有恙，凡事皆請二位相公自行處置，不必驚擾圣駕。以往當今雖也不問政事，然逢朝中有要事，政事堂便具札呈奏，當今自會御筆批復(fù)。如今政事堂雖仍具札，當今卻不再批復(fù)。便是北疆戰(zhàn)事最要緊之時，當今也仍是不聞不問，這實是前所未有之事。”

“若如此下去，政事堂便可算得是大權(quán)獨攬了。三月初，方東陽領(lǐng)銜群臣上表，言北疆戰(zhàn)事正酣，然御體欠安，不敢以國事驚擾圣上，政事堂獨攬朝政卻又有違祖制。為防當朝宰輔獨斷擅權(quán)，伏請圣上允準太子監(jiān)國理政?！?

“這道表章方東陽可謂光明正大，乃是約束自身權(quán)勢之意，然細思卻有逼宮之嫌在其中，便是以宰輔擅權(quán)要挾當今允太子理政。然聯(lián)名上此表者朝中群臣已囊括十之六七，便是為師我也在其中。只因為師也是事后才想通這表章背后之意?！?

“卻不想當今只命洪福傳口諭，言方東陽、袁宜直乃公忠體國之臣，絕非攬政擅權(quán)之輩，政事堂獨攬朝政只是權(quán)宜之計，待圣上御體康愈自會回復(fù)往日之朝局。太子年輕，學(xué)術(shù)尚未精純，于此時理政，于朝政于太子皆無益處。待日后太子學(xué)有所成，自會命太子當國。群臣如此心切，反有損太子仁孝之名?！?

秦玉插言道：“當今這最后一句實是誅心之言，只差說群臣爭擁立之功了?！焙鲇X不妥，急忙頓住，只因陸綸也是這群臣中之一員?？戳岁懢]一眼，不再言語。

陸綸卻毫不在意，說道：“正是如此，因此方東陽聽了這口諭，也不敢辯駁，也不敢再提此事。然此后行事，方東陽卻愈加堂而皇之，不加拘束?！?

“此前代國攻我河?xùn)|，平陽守徐慎聚兵擋住代軍，隨即遣快馬回都求援，方東陽召沈山遠與我入政事堂商議。眾人都以一衛(wèi)兵馬救援河?xùn)|為好，其時梁都尚有禁軍八萬，雖說這八萬兵馬乃是拱衛(wèi)都畿之用，然河?xùn)|若失，代軍便可直趨大河，威逼梁都。此時不用，更待何時。便是沈山遠也無異議。哪知方東陽卻堅持不允。他是首相，眾人如何拗得過他，只得依方東陽之意，遣云沖衛(wèi)馮淵率一萬兵馬馳援河?xùn)|。幸而徐慎將門之后，有用兵之能，與馮淵合力擊退代軍，否則河?xùn)|危矣。經(jīng)此一事，我便有些疑心方東陽之用心。”

“此后中書舍人許嵩、嚴預(yù)與太子詹事朱休等人在朝中拉幫結(jié)派，籠絡(luò)人心。我雖未親見，卻多有耳聞。六部尚書如何我不知曉，但侍郎中卻有受其蒙蔽、拉攏之人，其他衙門四品以下官員中只怕也有許多。梁都城外武將我知之不深，然耳聞也有入其黨者。方東陽雖未親自做這等事，然其對此事不聞不問便可見一斑。我奇怪者，卻是袁宜直。袁宜直本是殺伐決斷之人，以往政事堂會商，偶有政見不合之時，只他能與方東陽據(jù)理力爭。我親見便有數(shù)次他二人爭得面紅耳赤，相持不下，最后方東陽只得退讓。偏近些時日來，袁宜直有如聾啞一般，對朝中諸般異事視若不見，充耳不聞，竟成了一個老好人，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璧城，這許多事湊在一處，若還看不出端倪，為師便枉自為官二十余載了?！?

秦玉一邊聽一邊思索，此時已想明白了大概，說道：“老師一番話有如醍醐灌頂，學(xué)生這才知道這些時日朝中竟生出這許多事來。只怕確如老師所料，大變將生，不得不防。”

陸綸道：“璧城，你我?guī)熗礁缸?，有事切不可瞞我。我知道你在陳崇恩軍中甚是遂心，但陳崇恩心思如何，此時還不甚明了。我見陳崇恩與兩邊似都有往來，又似都來往不密，若是他隔岸觀火最好。此事勝負難料，你萬不可輕易蹚這渾水。”

秦玉道：“老師放心，陳崇恩雖待我甚厚，我卻也只是參贊軍機、隨軍出征而已，這等事料他也不會對我這初到軍中只一年之人提及。學(xué)生萬不會趟這渾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