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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華雪

元啟四年臘月廿三，小年。京城的雪下得緊，鵝毛似的雪花撲在車簾上，簌簌作響。蘇微裹緊身上的舊棉襖，指尖攥著周巡撫給的腰牌，金屬的涼意透過粗布滲進來，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p>

馬車停在永定門外，官差驗過腰牌，眼神在她沾滿泥污的裙角上停留片刻，終究沒多問。蘇微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往城里走，雪花落進領(lǐng)口，化得冰涼，她卻渾然不覺——眼前的街景既熟悉又陌生，牌樓還是那座牌樓，只是檐角的神獸蒙了層雪，像垂首默哀。</p>

她按著周巡撫給的地址，在西四牌樓附近找到了家不起眼的客棧。掌柜是個精瘦的老頭，看見她遞來的暗號紙條，眼皮都沒抬：“二樓最里間，有人等你?！?lt;/p>

推開房門時，一股淡淡的藥味撲面而來?？簧咸芍鴤€中年男子，面色蠟黃，看見她，掙扎著要起身，被蘇微按住。是沈府的老管家，當(dāng)年在沈府時，總愛偷偷給她塞點心。</p>

“蘇姑娘……”老管家的聲音氣若游絲，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腕子，“您可算來了……”</p>

“管家，沈大人怎么樣了？”蘇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p>

老管家咳了兩聲，從枕下摸出個油布包：“大人……大人上月在牢里受了重刑，聽說……聽說要判斬立決，就在大年初三……”油布包里是套干凈的襦裙，月白色，領(lǐng)口繡著蘭草，“這是夫人讓給您備的，說……說您穿這身，像當(dāng)年在府里時……”</p>

蘇微摸著那熟悉的蘭草紋，指尖發(fā)顫。柳氏是想讓她以“沈府舊人”的身份去見皇上，可如今沈府是欽犯之家，這身份怕是只會引來殺身之禍。</p>

“夫人呢？”</p>

“夫人被禁足在府里，靖王的人看著呢?！崩瞎芗掖鴼?，“大人知道您要來，托我給您帶句話——別去宮里遞訴狀，靖王在皇上身邊安插了人，您這是自投羅網(wǎng)?！?lt;/p>

蘇微的心沉了下去：“那怎么辦？眼看就到初三了……”</p>

“大人說，去找……去找御史臺的王大人?！崩瞎芗覐膽牙锩鰤K玉佩，是沈家的傳家之物，龍紋玉佩裂了道縫，“王大人是先老爺?shù)拈T生，也是……也是大人當(dāng)年救過的人，他手里有靖王通敵的密信，只是……只是不敢呈上去?！?lt;/p>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打在窗紙上，像無數(shù)只手在叩門。蘇微把玉佩和襦裙收好，又問：“明兒呢？我讓他在蘇州等我，他……”</p>

“小少爺被周大人接去巡撫衙門了，安全。”老管家的眼神亮了些，“大人說，您若能救他出來，往后……往后就帶著明兒回江南，別再踏足京城?！?lt;/p>

蘇微點頭，眼眶卻熱了。沈硯到了這時候，想的還是她和明兒的安危。</p>

次日清晨，蘇微換上那身月白襦裙，又用胭脂遮了遮臉上的風(fēng)霜。站在銅鏡前，她幾乎認不出自己——鏡中人眉眼間還有當(dāng)年的影子，只是眼神里的怯懦早已被堅韌取代。老管家說得對，這身衣裳能讓王御史想起沈府的舊情，或許能多幾分勝算。</p>

御史臺在長安街東段，朱門緊閉，門前的石獅子覆著層雪，威嚴得讓人不敢靠近。蘇微等了兩個時辰，才看見個穿緋色官袍的人從里面出來，面白無須，正是王御史。</p>

“王大人?！碧K微迎上去，福身時，故意讓腰間的玉佩露出半角。</p>

王御史看見那裂了縫的龍紋玉佩，臉色驟變，左右看了看，低聲道：“跟我來?！?lt;/p>

進了御史臺后院的書房，王御史才松了口氣，卻避開她的目光：“沈大人的事，我……我也無能為力。靖王勢大，連皇上都讓他三分……”</p>

“王大人。”蘇微從袖中取出靖王與邊將的密信副本，“沈大人用性命換來這些，難道您要讓他白白送死？”</p>

王御史看著密信，手微微發(fā)抖：“我手里也有證據(jù)，可……可我上了三次奏折，都石沉大海。靖王在宮里的勢力，比你想的要大?！彼鋈惶ь^，“除非……除非能讓太后看見這些。太后是先皇后的生母，最恨外戚專權(quán)?！?lt;/p>

蘇微的心一動：“怎么才能見到太后？”</p>

“后天是小年，宮里要在慈寧宮設(shè)家宴，允許朝臣家眷入內(nèi)。”王御史咬了咬牙，“我讓內(nèi)子帶你進去，只是……慈寧宮守衛(wèi)森嚴，你若被發(fā)現(xiàn)，就是死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