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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都睡下了，整個院子靜悄悄的。</p>

沈秀蘭在主屋的燈下，輕輕撫摸著那本嶄新的紅色戶口本，心里五味雜陳。</p>

“咚、咚。”</p>

一陣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p>

沈秀蘭理了理身上的確良襯衫，確認(rèn)沒什么不妥，才起身去開門。</p>

門外站著葉昭。他剛洗過澡，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肥皂清香，黑色的短發(fā)還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珠，水滴順著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滑落，沒入他敞開一?？圩拥能娋G色襯衫領(lǐng)口。</p>

“有事嗎？”沈秀蘭輕聲問，手還搭在門框上。</p>

“我明天一早要去隊里報到，有個案子要跟，晚上估計也回不來?！?lt;/p>

他的聲音低沉，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不能送你們?nèi)ボ囌玖耍銕е齻€孩子，路上注意安全?！?lt;/p>

他說這話時，目光落在她臉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p>

“嗯，我知道了?！鄙蛐闾m點點頭。</p>

葉昭沒再說話，空氣似乎停滯了片刻。他忽然伸出手，手里是兩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大團結(jié)”。</p>

“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該花錢的地方別省?！彼彦X遞過來，“給孩子們買點好吃的，別委屈了?！?lt;/p>

那是兩張一百元的鈔票，在這個人均月工資不過百元的年代，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p>

沈秀蘭看著那兩百塊錢，一時間愣住了，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手。</p>

她不能要這個錢，他們只是搭伙過日子，她不能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錢。</p>

她的猶豫被葉昭看在眼里。他眉頭微蹙，沒有多言，直接上前一步，捉住她微涼的手，不由分說地將那兩張帶著他體溫的鈔票塞進了她的手心。</p>

他的手掌寬大而粗糙，布滿了厚實的繭子，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不容拒絕。</p>

“早點睡?！彼砷_手，只留下這三個字，便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回了西廂房。</p>

沈秀蘭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后，手心里緊緊攥著那兩百塊錢，紙幣的邊角硌著掌心，那份溫?zé)釁s久久不散。</p>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葉昭就已經(jīng)離開了。沈秀蘭醒來時，廚房的灶臺里溫著早點，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清晨的涼風(fēng)。</p>

她先去了一趟火車站，買好了次日清晨開往西市的火車票。</p>

售票窗口前排著長隊，空氣中混雜著各種氣味。</p>

拿到那幾張硬紙板一樣的綠色車票時，沈秀蘭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乘坐這種綠皮火車的經(jīng)歷。</p>

1988年的火車，沒有空調(diào)，只有頭頂上“嘎吱”作響的風(fēng)扇，徒勞地攪動著渾濁的熱空氣。</p>

六個多小時的車程，車廂里永遠塞滿了人，各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嘈雜得讓人頭疼。</p>

孩子們小，哪里受得了這種罪。</p>

想到這里，她心里一揪，改變了直接回家的路線，拐進了附近一條名叫朝陽胡同的巷子。</p>

巷子口有一家國營的熟食店，她前世路過無數(shù)次，卻從沒舍得進去過。</p>

今天，她沒有絲毫猶豫。</p>

“同志，給我來一只燒雞?！彼钢鴻淮袄锬侵豢镜猛w紅亮、油光锃亮的燒雞說道。</p>

售貨員用油紙麻利地將燒雞包好，沈秀蘭又稱了半斤鹵肝、半斤豬頭肉，還買了一大包酸甜的話梅和幾串山楂果干。</p>

前世的她，總覺得錢要省著花，要為了不可知的未來做儲備，結(jié)果虧待了孩子，也虧待了自己。</p>

這一世，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錢是用來花的，是用來改善生活的，而不是一張鎖在存折里的數(shù)字。</p>

提著沉甸甸的吃食，沈秀蘭覺得心里也跟著踏實起來。</p>

回家的路上，她路過街角一家名叫“人民電器”的商店。</p>

店門敞開著，里面卻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顧客。</p>

一個約莫三十四五歲、眉清目秀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臺后，百無聊賴地翻著一張《人民日報》。</p>

沈秀蘭心里一動，走了進去。</p>

“老板，看看電視。”</p>

賀國慶聞聲抬起頭，見有客上門，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妹子，想看什么樣的？我們這兒有最新的海燕牌彩電，14寸的，圖像清晰，顏色正！”</p>

他指著店里唯一一臺開著的彩色電視機，屏幕上正播放著新聞，色彩確實比黑白電視鮮艷奪目。</p>

“多少錢？要票嗎？”沈秀蘭問。</p>

“一千二百塊錢一臺，要工業(yè)券?！辟R老板的笑容淡了一點，補充道，“現(xiàn)在這彩電可是緊俏貨，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p>

一千二，還要票。這個門檻在1988年足以擋住絕大多數(shù)家庭。</p>

難怪店里如此冷清。</p>

沈秀蘭看著賀老板那張因為生意慘淡而略帶愁容的臉，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中迅速成型。</p>

這念頭來自于她多活一世的見識，來自于后世那些爛熟于心的商業(yè)手段。</p>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不緊不慢地在店里踱步，最后停在賀老板面前，嘴角帶著一絲神秘的笑意。</p>

“老板，看你這生意，不太好做吧？”</p>

賀國慶嘆了口氣，收起了報紙：“可不是嘛，東西好，就是貴，還要票，看的人多，買的人少?！?lt;/p>

“我有個法子，能讓你這電視機賣出去，而且生意興隆?！鄙蛐闾m的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p>

賀國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個穿著普通的婦道人家，能有什么好辦法？</p>

他撇撇嘴，顯然不信：“妹子，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p>

“我沒開玩笑?！鄙蛐闾m走到他跟前，壓低了聲音，“你這電視一千二百塊一臺，普通人拿不出這么多錢，也拿不出工業(yè)券。但如果，買電視的人能有機會把這一千二賺回來，甚至賺得更多，你覺得會有人買嗎？”</p>

賀老板愣住了，皺著眉頭思索她話里的意思：“怎么賺回來？”</p>

“賀老板，你敢不敢試一試？我們可以立個字據(jù)，如果我的方法能幫你賣出八臺電視機，你送我一臺，成不成。</p>

他看著沈秀蘭坦然的眼神，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成，什么方法你只管說?！?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