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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萬年（4k）

劉羨一生中看過很多人的笑容，但沒有人能像齊萬年一樣給他深刻的印象。</p>

微笑其實分為三種：一種是禮貌的微笑，表達對對方的尊重；一種是掩蓋情緒的微笑，來掩飾內(nèi)心的不安；第三種才是因為由衷的高興而微笑，但這樣的時刻實在太少。</p>

但不管怎么說，微笑就像是枝頭的曇花一樣，總是要凋謝零落的。因為人生的喜怒悲歡如同波濤般無常，這會讓人從敏感逐漸走向麻木，最后都會成為平靜的大海，將所有的情緒埋藏在深深的暗流中。</p>

可眼前的這個胡人不一樣，他從進門見到劉羨開始，就一直在微笑，他的笑容并非那種虛偽的假面，而是自然的真情流露，仿佛是山崖間的流水涓涓不絕。你看到他就知道，這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他每時每刻都在為活著而快樂。</p>

劉羨想，這是一個非常自信且自豪的人。</p>

齊萬年見面就說：“就是你要用金刀換白鹿？”</p>

劉羨點頭說：“就是我?！?lt;/p>

齊萬年說：“可我沒看見金刀?！?lt;/p>

“我也沒看見白鹿?！?lt;/p>

“賣主不先展示貨物，買主自然也不急著下手，這是很簡單就能理解的道理?！?lt;/p>

劉羨攤開雙手，聳聳肩說：“我賣的不是一般的金刀，尋常人等不能持有，所以在弄明白來人的身份前，我只能謹慎?！?lt;/p>

“謹慎？你說得對，我也要謹慎?！甭牭絼⒘w的回答后，齊萬年不置可否，他環(huán)視著劉羨，又問道，“你說你是左賢王的親戚，卻不知左賢王有幾個兒子，幾個妻妾？”</p>

齊萬年口中的左賢王就是劉淵，劉淵目前就任的是匈奴左部帥。但是按照南匈奴傳統(tǒng)，在單于之下，左賢王最尊。同理，由左賢王部改編為的匈奴左部，在五部匈奴中地位最高，胡人們也依舊稱呼劉淵為左賢王。</p>

劉羨早就打好了腹稿，認識了劉聰劉曜，他對劉淵的家庭可謂是了如指掌，當即回復道：“左賢王元有七子，長子劉和、次子劉恭、三子劉正、四子劉聰、五子劉裕、六子劉隆、七子劉乂。其中劉正早夭，而左賢王又收養(yǎng)有一子劉曜，視如己出?！?lt;/p>

“至于妻妾，左賢王原配乃呼延氏，續(xù)弦單氏。剩下的妾室里，只有張氏頗受寵愛。”</p>

劉羨說得分毫不差，即使是一般的胡人，也不能像他這樣了解劉淵一家的關(guān)系。</p>

可這并沒有打消齊萬年的懷疑，理由很簡單：“你說得不錯，可無論是看上去還是聽上去，你就像一個純粹的漢人。”</p>

“我就是一個純粹的漢人?！眲⒘w直視著齊萬年，回答說，“可你知道，左賢王也自認是漢人。你也看到了，我的隊伍里，只有我這一個漢人?！?lt;/p>

“哈哈哈哈……”齊萬年聞言大笑，興致勃勃地評價道，“看來你不是個簡單的漢人?！?lt;/p>

“我只是一個在尋找白鹿的漢人?！?lt;/p>

“你既然賣的不是普通的金刀，那來找的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白鹿。”</p>

“那自然，我找的是一頭名叫郝度元的白鹿，這頭鹿來去無蹤，我身負重任，卻沒有任何頭緒?！?lt;/p>

“那是因為這頭鹿要躲避獵人，若是露出任何的蹤跡，讓獵人找到他的巢穴，那他就不是白鹿，而是砧板上的魚肉了。”</p>

“這么說，你知道一點消息咯？”</p>

“不好說?！饼R萬年歪起嘴角，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望著劉羨道，“你應(yīng)該知道，要知道一件別人很難知道的消息，總要付出別人付不出的代價?！?lt;/p>

劉羨反問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手中有我知道的消息？”</p>

齊萬年沉吟片刻后，從懷中取出一塊銀印，遞到劉羨手中。劉羨接過后，審視片刻，發(fā)現(xiàn)上面寫的是“匈奴左於陸王”六字。</p>

“這是……”</p>

“這是郝首領(lǐng)祖上傳下來的銀印?！饼R萬年笑道，“他本是位于上黨的南部匈奴大人，也是如今匈奴南部帥郝散之弟，二十年前，他們兄弟兩人分家。郝首領(lǐng)便離開上黨，到朔方來闖蕩。他把這個交給我，作為信物，你若是不認得，那我也沒有辦法?！?lt;/p>

“我確實不認得?！眲⒘w并不掩飾自己的無知，同時又表示說，“但我相信你沒說假話?！?lt;/p>

“那你打算付出什么代價，來面見郝首領(lǐng)呢？”</p>

劉羨聞言，立刻從角落里搬出了一個箱子，露出里面的金餅道：“這里面，有三百金，不知道能否買得一個機會呢？”</p>

齊萬年看了一眼，緩緩搖首說：“金銀這種東西，在關(guān)中或許有用處，但出了黃崖集，到北面的朔方，只不過是累贅罷了?！?lt;/p>

劉羨點點頭，心里提高了一些對郝度元的評價，又說道：“我這一行，還帶了五百匹綢緞，可否一用？”</p>

齊萬年笑了笑，還是搖搖頭，說道：“朔方的風沙大，天冷，綢緞還不如羊皮御寒，只有夏日里的幾日能穿一穿，這不夠?！?lt;/p>

劉羨聞言，臉色更加慎重，徐徐說道：“那我就只有剩下的三十缸豆豉了，不知道閣下滿不滿意？”</p>

“豆豉？什么是豆豉？”</p>

“用大豆和鹽發(fā)酵的調(diào)料，味咸且鮮。閣下可以嘗一嘗?！?lt;/p>

說罷，劉羨便到屋外的車隊中取了一碟豆豉，又買了兩張胡餅，遞給齊萬年。</p>

齊萬年將信將疑地看了眼黑糊糊的豆豉，用胡餅沾了沾，而后咬下一口，閉上眼細細品味，臉上的笑容則隨咀嚼逐漸張揚。</p>

他欣喜問道：“您說帶了有三十缸？一缸可以用多久？”</p>

“平日兌水省著用的話，一缸足夠一百人半年之用?！?lt;/p>

“啊呀呀，這真是一份大禮??！您能送這種東西，我看得見您的誠意了。”</p>

也不怪齊萬年如此欣喜若狂，因為在草原上，最難獲得的就數(shù)兩樣東西，那就是鹽與鐵。</p>

這不是說游牧民不能獲得鹽與鐵，主要是草原上來回混戰(zhàn)，各族自行其是，導致鹽鐵根本不在草原上流通。其中朔方的困境最為嚴重，他們鐵器還可以靠找拓跋鮮卑交易，但是鹽，必須要靠在關(guān)中的走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