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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陣后，劉羨找不到答案，也就放棄了。畢竟他的記憶力還算是出眾的，如果連自己都記不起來的，那應該不是什么大事。</p>

轉眼到了襄陽侯府，客人們已經到齊了。此時已是酷暑時節(jié)，陽光毒辣，天氣悶熱，王粹幾人就待在后院的亭臺中納涼，身邊還放著冰鑒和冰鎮(zhèn)的甜瓜、米酒用來解暑。看上去，就是很尋常的一次士族宴會。</p>

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劉羨竟在這里遇到了一位久違的熟人——石超。</p>

劉羨一入宴，兩名童年好友就發(fā)現(xiàn)了對方，隨即對視良久。</p>

許久不見，石超已經徹底成熟了。作為一名自小就立志從武，苦心鍛煉的士族子弟。他長得極為高大，身高比劉羨還要高上兩三寸，連鬢的胡子也長了出來，遮蓋住了下巴，配上他那寬闊的虎背熊腰，看上去就形同一只猛獸。</p>

還是石超先打破沉默，上前對劉羨笑道：“哈，辟疾，好久不見了，你回京這么久了，怎么不來看看我？”</p>

劉羨則對石超回以微笑，說：“怕見到了賈長淵，又打起來，讓你兩面難做人??！”</p>

兩人隨即哈哈一笑，找回了兒時的一些感覺。</p>

說起來，在洛陽的高門圈子里，石超其實是劉羨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交到的童年貼心好友。兩人一同游山玩水，也一同暢想未來，那時真是非?？鞓?。因為除了石超以外，劉羨就只能面對一個被洛陽士族孤立的安樂公府，除去母親、伯父、老師以外，他甚至找不到幾個可以交流的同齡人，最多與自己家的仆從一起玩耍。這讓他倍加珍惜與石超的友誼。</p>

只是等見過金谷園以后，劉羨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和石超的差別太大了。</p>

在不同的環(huán)境影響下，兩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p>

石超固然有些特別的地方，但大抵上還是一個標準的高門子弟。無論是漠視人命，還是罔顧是非，都與賈謐如出一轍。石超早年對賈謐不滿，那也不過是同齡人之間的嫉妒罷了。等到年齡增長，他反而從眾諂媚賈謐。在那次清明文會上被賈謐當眾羞辱后，劉羨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與石超相比，自己的喜好其實與祖逖、陸機等寒士更為接近，也就漸漸疏離石超，直至徹底地斷去了聯(lián)系。</p>

只是經歷了這么多后，劉羨又覺得自己也不必如此。石超只是隨著石崇這種敗類太久，因此對于一些丑事也就司空見慣了。自己作為朋友，完全應該和他把話說開，拉他一把才對，而不是徹底的放棄。周處三十歲時尚且能改過自新，何況是自己的兒時朋友呢？</p>

劉羨和石超玩笑了幾句，詢問他這些年的近況。</p>

石超嘆了口氣，感慨道：“嗨，這幾年就是熬資歷啊。三年前關西大亂，我還想參與平叛，可叔父不許，英雄蹉跎時光，到了現(xiàn)在，沒什么功績，真是可恨！官職也不過是游擊將軍，和你平級吧！”</p>

劉羨說：“別人九死一生得來的東西，你能輕松得到，還有什么好抱怨的？”</p>

兩人又閑聊了片刻，和王粹等人喝了會酒，一會兒談自己在關西遇到的趣聞，一面又談這些年洛陽的趣事。不知怎么回事，一位名叫蔡克的賓客說到最近的洛陽動蕩：</p>

“沒想到啊，最近太子和皇后鬧起來，竟然會這么不太平，如今鬧起來，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消停。”</p>

王粹說：“太子眾望所歸，總歸是會獲得勝利的?！?lt;/p>

他確實是這么想的。最近王粹已經接觸了成都王司馬穎，聲稱愿意與魯公賈謐割席，而司馬穎很欣賞王粹的樸直，投桃報李，也表示要將他引入王府，作為司馬。</p>

王粹又對石超說：“衛(wèi)尉（石崇）雖然是賈氏死黨，但禍不及家人。石兄不過是石崇的從子，何必跟他綁定在一起呢？不如為太子效力，才能真正的光大家族?！?lt;/p>

原來，這些時日里，王粹也頻頻在洛陽活動，為成都王挖掘人才，這次宴會大抵也是這個作用。</p>

石超倒是面色坦然，他徐徐說：“雖然我也支持太子繼位，但弘遠若是認為目前就大局已定，那你就大錯特錯了?！?lt;/p>

“皇后掌控朝政八年，固然有許多令人失望的地方，但也有非凡之處。至少，不與人博弈一番，她是絕對不會認輸的。”</p>

王粹不以為然道：“你是說，皇后還有辦法反敗為勝？這不可能吧！”</p>

“哈哈，天下事情，除去已經發(fā)生的，大部分事情都不如人意，只有少數聰明人才能看到結果。弘遠你不了解后黨，不妨再等等看。”</p>

石超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于王粹的輕視，言語之間也在譏諷王粹改換陣營，令王粹大為惱火，還是劉羨打圓場說：</p>

“今日是來敘舊的，談這些掃興的事情干什么？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卻總是辦壞，我看還是聰明的人太多，糊涂的事太少，我們還是難得糊涂吧?！?lt;/p>

這么說著，才把氣氛緩和下來，大家又把話題拉回到美酒佳人、射獵斗犬。宴會上，石超一直朝劉羨敬酒，劉羨酒量遠不如他，很快就感覺頭頂暈乎乎的，臉上燙得驚人。</p>

等天色漸晚，飲宴結束，劉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侍女端了醒酒湯進來，遞給劉羨，而后對王粹說：“夫人說，劉君若是不勝酒力，也可以先到府后的廂房歇息?！?lt;/p>

聽到夫人兩字，劉羨一驚，他頓時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p>

王粹的夫人是潁川公主，那今日不就是潁川公主的生日嗎？難怪覺得熟悉。</p>

對于留宿的邀請，劉羨擺手拒絕，又對王粹問道：“說起來，弘遠，你和公主感情如何？恩愛么？”</p>

王粹笑道：“托你的福，與內子成婚，是我一生最大的樂事。”</p>

“那就好?！眲⒘w感覺自己有些撐不住了，他把腰間的昭武劍解下來，雙手遞給王粹說：“我記得，今日是公主的生日吧。我也沒有什么好的準備，只記得公主喜好劍術，這把劍，已經快不能用了，但隨我在關中殺過無數賊子，功勞赫赫，你就替我轉交給她，當做一點心意吧?！?lt;/p>

說罷，劉羨揮手與王粹告辭，踏出府門，上了牛車就昏沉睡著了。</p>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府上，頭腦一陣陣緊箍般的發(fā)痛，也就繼續(xù)在府中躺下歇息。</p>

正是在這一日，魯公賈謐正式拜訪東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