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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一行人找了片松林，在地上露營炊飯，由于旅途即將結(jié)束，所以這一頓就做得豐盛一些。他們把射死的一只野豬燙了毛，把野豬肉切成一條一條的，然后用竹簽串起來烤炙。</p>

孟平作為上谷郡公之子，孟觀給他專門配了一個廚子，帶來了一些精鹽、胡椒、芥末、芝麻之類的上等調(diào)料，此時也都貢獻(xiàn)了出來。在烤肉烤得滋滋冒油的時候，把調(diào)料和豆豉拌好了刷上去，誘人的肉香味頓時激發(fā)出來，圍坐的人嗅到之后，無不口生津液，食指大動。</p>

這時候，孟平又取出了兩罐腌菜，里面原來是醋芹和腌萊菔，味道酸甜開胃。呂渠陽則貢獻(xiàn)了一壇米酒，這是他在略陽時回鄉(xiāng)省親，父母贈給他的。大家一面食用腌菜，一面喝著米酒，等待著烤肉成熟，恍惚間有一些過年的滋味了。</p>

談笑間，李矩突然感覺到有一些異樣，他先是察覺到側(cè)面山林陰影中的光影晃動了一下，耳朵又聽到一些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他不動聲色地微微后仰身體，故意將御寒的披風(fēng)抖在地上，而后悄然撿起。他的眼神向身后的林間飛快地瞟了一眼，然后又恢復(fù)原樣，端著碗對劉羨低聲說：</p>

“兄長，我們背后似乎有人?！?lt;/p>

劉羨聞言一驚，但一瞬間就把情緒掩蓋住了。有了李矩提醒，他將昭武劍拔出來橫置腿上，同時用手勢給身邊的幾個老伙計(jì)打暗號，除了孟平外，大家都心領(lǐng)神會。暗地里握住武器后，李矩將一支箭矢綁了松明，裝作添柴的時候，突然轉(zhuǎn)身發(fā)難，一箭飛射出去，同時暴喝道：</p>

“誰在那兒？！”</p>

火箭釘在一顆松樹上，火光點(diǎn)燃了樹皮，剎那間將十?dāng)?shù)人的身影照亮。那些人的打扮非常古怪，頭戴斗笠，身披獸皮，立在山坡上的雪地里。這突然的一箭，把他們都嚇了一跳，本能地與劉羨等人對視?？梢钥匆?，這些人滿臉須毛，看不清面目，手里握著一個斷了木桿的半截矛，矛頭都漆黑生銹了。</p>

“野人！”向?qū)Р挥傻么蠛傲艘宦?，那些人聽了，可能是覺得雙方的力量差距非常懸殊，打起來沒有勝算，于是扭轉(zhuǎn)身體，慌慌張張鉆到山林深處，消失的無影無蹤了。</p>

但在最后離開的時候，不知是哪個野人沖他們喊：“晉狗，你們不得好死！”</p>

劉羨等人沒有追出去，雖然他們心中奇怪，但是馬上就要抵達(dá)仇池山了，為了保險(xiǎn)起見，沒有必要節(jié)外生枝。所以確認(rèn)對方離開后，他們就又重新開始了晚宴。只是經(jīng)此一次意外后，大家的興致大減，要時不時去關(guān)注提防，懷疑有沒有野人前來襲擊。</p>

孟平對劉羨說：“那些野人真是邋遢，也不知道他們平日是怎么生活的。”</p>

劉羨也難以想象，不過更令他印象深刻的，還是野人的叫罵，他們竟然會說漢話，還罵己方是晉狗，這可不像野人所言??？</p>

不過任務(wù)要緊，大家看野人跑得利索，也并沒有把這些人當(dāng)回事。只是讓十個人在夜里守夜，其余人吃完烤肉，很快就昏沉睡去了。</p>

第二日一早，強(qiáng)烈的光亮從樹林中投射下來。劉羨睜開眼睛，可以看見一輪金色的太陽照在天上，非常溫暖，周遭暗暗傳來梅花的芳香，讓人精神一振。劉羨給自己煮了杯雪水，沐浴在陽光下，昨日遇到野人的不快也就一掃而光了。</p>

一行人繼續(xù)上路，中午的時候，大家終于看到了仇池山。</p>

在秦嶺之中，仇池山自然不是一座孤山，而是一段綿延的山脈，山勢起伏如蛇。西漢水由西北繞山腳南下，洛峪河從東南沿山麓西來匯入西漢水，二水匯流山下形成三面環(huán)水，一面銜山的天險(xiǎn)勝地。</p>

但與其余山峰不同的是，仇池山的山頂是一片非常難得的廣袤平地，被稱為百頃原。其面積周圍九千零四十步，約有半座鄴城之大，天然地成四方形，突出地面，高達(dá)七千尺，關(guān)隘兇險(xiǎn)，敵人卻步。山上上下只有東西兩道小徑可以通過，因其難走，被當(dāng)?shù)厝朔Q作為鳥道，意思是只有飛鳥能往來自如。</p>

而最奇特的是，山上不僅有泉水山池，而且有獨(dú)特的鹽土。只要煮當(dāng)?shù)氐哪嗤?，蒸發(fā)之后，便能結(jié)晶成鹽。這意味著，仇池山中的氐人不須下山，就能自己耕種，自己煮鹽，自己得水，達(dá)成自給自足。</p>

這真是天然的城池。據(jù)說楊氏先祖楊駒，正是得到了這塊寶地，楊氏才興旺發(fā)達(dá)，成為氐人中有數(shù)的大族。只是后來為晉軍強(qiáng)制遷出到略陽，這才被迫放棄。</p>

劉羨此前還不明白，為何楊氏明明到了隴右，還一直對深山老林中的仇池山念念不忘，以致于要借著齊萬年起兵的機(jī)會，不惜反叛來回歸祖地。</p>

而眼下，劉羨不得不發(fā)出和楊駒一樣的感慨：這真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若善加利用，亦可以是霸業(yè)之基！</p>

與此同時，楊茂搜已率其子楊難敵與楊堅(jiān)頭下山前來迎接。</p>

和此前的許多招撫對象不同，楊難敵和楊堅(jiān)頭都是和劉羨在戰(zhàn)場上見過的。陳馬原之戰(zhàn)后，他們大難余生，領(lǐng)殘部一路逃回到仇池山，此時看見劉羨前來，難免有些羞恥和慚愧，聲音都小了不少。</p>

他們對劉羨吞吞吐吐地說：“我等誤入歧途，此前冒犯了使君，還請使君不要介懷?！?lt;/p>

劉羨笑說道：“楊兄弟何必如此？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言和，而不是言仇，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受命而來，可不是來算舊賬的?！?lt;/p>

而楊茂搜則是不咸不淡地打量著劉羨，好久才說道：“眼下正是年關(guān)，我已給使君備下了酒菜，關(guān)于招撫的事情，我們在宴席上談吧?！?lt;/p>

然而，接下來的發(fā)展卻出乎劉羨意料，這次招撫并沒有想象中那般順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