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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

章梓涵微微坐直了身體，狐裘領(lǐng)口雪白的絨毛襯得她下頜線條愈發(fā)冷硬。</p>

“靜心院的人一過來通傳，本夫人便即刻遣了護院江蘺，帶人頂風(fēng)冒雪出府去請?zhí)t(yī)。黎太醫(yī)府上離太醫(yī)院近，他常備著應(yīng)急的藥物，這是最快的路數(shù)?！?lt;/p>

她頓了頓，目光如刀鋒刮過龐嬤嬤那張驚慌失措又隱含怨毒的臉，“本夫人倒要問問你，人呢？太醫(yī)為何遲遲未到？”</p>

不等龐嬤嬤反應(yīng)，章梓涵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詰問：</p>

“你身為靜心院的管事嬤嬤，不在主子跟前盡心伺候，跑到本夫人這里咆哮失儀？靜心院一應(yīng)供給皆是上等，炭火比我這驚鴻苑只多不少，暖和得很。婷姨娘白日里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你們這些奴才，平日里是怎么伺候的？竟讓主子病重至此？！”</p>

這反客為主的質(zhì)問，如同幾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龐嬤嬤臉上。</p>

她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兜頭罩下，眼前這位庶出的二小姐，那通身的氣派和冷冽的威勢，竟讓她腿肚子有些發(fā)軟，全然不似往日印象中那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p>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聲音低了幾分，卻仍強辯道：“夫人明鑒！老奴們伺候得再精心，這哪有不生病的道理？這怎么能怪到奴才們頭上？”</p>

她眼珠飛快地轉(zhuǎn)了幾圈，猛地提高了調(diào)門：“是夏姨娘！對！就是夏歡！就是她！今兒白天，她仗著侯爺寵愛，跑到我們靜心院去耀武揚威，說了好些戳心窩子的混賬話！硬生生把我們姨娘給氣得厥過去了！這才引出后面的大癥候啊夫人！”</p>

她捶胸頓足，唾沫星子亂飛，仿佛罪魁禍首已然板上釘釘。</p>

章梓涵面無表情地聽著，指尖在光滑的暖榻邊緣輕輕劃過：“夏姨娘現(xiàn)在何處？”</p>

“還能在哪兒？”龐嬤嬤撇著嘴，一臉的不忿，“自然是纏著侯爺在主院那邊‘伺候’著呢！侯爺被她哄得團團轉(zhuǎn)，哪里還記得我們姨娘的死活！”</p>

“知道了?！闭妈骱曇衾涞笆欠乔?，待明日再議?！?lt;/p>

“不行啊夫人！”龐嬤嬤一聽“明日”二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急得幾乎跳起來，“等不得！真等不得?。∫棠锬沁叀茄局共蛔?！您可是她妹妹，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姐妹！您得立刻過去看看！萬一有個好歹，您這心里頭能安生嗎？”</p>

她一邊哭嚎，一邊試圖往前湊，眼神卻滴溜溜地瞟著章梓涵的肚子，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毒算計。</p>

一直侍立在章梓涵身側(cè)，氣得渾身發(fā)抖的朱莎，此刻再也按捺不住。</p>

她一個箭步擋在章梓涵榻前，指著龐嬤嬤的鼻子厲聲斥道：“住口！你這刁奴！眼里還有沒有規(guī)矩尊卑！”</p>

朱莎的聲音又急又快，如同連珠炮般炸開：“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夫人身子貴重，如今也是雙身子的人！外面什么天氣？風(fēng)大雪急，天黑路滑！你讓我們夫人冒著滑倒的風(fēng)險，深更半夜去看望一個姨娘？</p>

章燕婷她如今是侯府的婷姨娘！不是章家未出閣的大小姐！你口口聲聲姐妹情深，怎么不見你半點顧惜我們夫人的安危？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巴不得我們夫人也出點什么事，好遂了你們的心愿？！”</p>

這一連串的質(zhì)問，句句在理，字字誅心，噎得龐嬤嬤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張著嘴“你……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p>

章梓涵冷冷地掃過龐嬤嬤那張青紅交錯的臉，最后拋出一句：“朱莎說得在理。龐嬤嬤，你既然心急如焚，為何不親自去府門外迎一迎太醫(yī)？光在這里對本夫人指手畫腳，又有何用？”</p>

龐嬤嬤徹底啞了火，像只被戳破的皮球，僵在原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p>

章梓涵收回目光。</p>

她知道，今夜若不去靜心院走這一遭，明日指不定有多少污水要潑到自己頭上。她扶著暖榻邊緣，緩緩站起身。</p>

朱莎立刻會意，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厚厚的貂絨大氅嚴嚴實實裹住章梓涵，風(fēng)帽拉低，遮住大半面容。</p>

暖爐塞進她手里，又在外面罩了一層擋風(fēng)的厚棉套子。朱莎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揚聲喚人：“來人四個人，前后護著夫人！走檐廊！”</p>

龐嬤嬤見目的達到一半，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陰冷，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嘴上還假惺惺道：“夫人當(dāng)心腳下，老奴給您引路?！?lt;/p>

連接各院的抄手游廊雖然相對避風(fēng)，但廊外的風(fēng)雪依舊狂暴。狂風(fēng)卷著雪粒子從廊柱間猛灌進來，吹得人睜不開眼。</p>

腳下鋪設(shè)的青石板，被先前往來的人踩化了些雪水，此刻在刺骨的寒氣里又迅速凝結(jié)成一層薄冰，滑溜異常。</p>

四個護院，兩人在前執(zhí)燈開路，警惕地掃視著地面，兩人在章梓涵身后左右護持，步履沉穩(wěn)。</p>

朱莎緊緊攙扶著章梓涵的手臂，幾乎是半抱著她，每一步都走得萬分小心。</p>

龐嬤嬤跟在章梓涵斜后方，那雙渾濁的老眼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惡毒的光。她幾次裝作腳下一滑，身體猛地向章梓涵的方向歪倒，試圖用自己臃腫的身體去撞她的腰腹！</p>

每一次，都被時刻警惕的護院或朱莎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或手臂強硬地隔開、擋住。</p>

又一次使壞未遂，龐嬤嬤被一個護院的手臂格擋得踉蹌了一下，差點自己滑倒。</p>

她穩(wěn)住身形，惱恨地剜了那護院和朱莎一眼，心里暗罵：“小賤蹄子！護得倒嚴實！”</p>

靜心院終于到了。</p>

院子里也積了厚厚一層雪，卻沒什么人打掃，顯得格外冷清凄惶。剛走到主屋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宦曀粏∑鄥柕募饨校骸皾L！給我滾出去！胡說八道！庸醫(yī)！庸醫(yī)！”</p>

“砰！”一個軟枕從掀開的厚門簾里被狠狠砸了出來，緊接著，一個頭發(fā)花白、背著藥箱的婆子狼狽不堪地退了出來，差點撞到剛踏上臺階的章梓涵身上。</p>

正是醫(yī)婆孟婆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