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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來過幾次圖書館，每次都抱著厚厚的書稿，在古籍部查資料。但他顯然對圖書館的布局不如覃琰熟悉，常常在書架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找不到需要的書。</p>

“在北架十二列，第三層，和《四庫全書》的別集類挨著?！瘪谒叀罢f”。</p>

老陳像是聽到了什么，愣了一下，真的走向了北架十二列，果然找到了那本書。</p>

“在《曝書亭集》的夾頁里，有張我抄的?？庇洝！?lt;/p>

老陳翻開《曝書亭集》，果然從里面掉出一張泛黃的便簽紙，上面是覃琰清秀的字跡。</p>

一來二去，老陳似乎也習(xí)慣了這種“巧合”。他查資料時，總會先在心里默想需要什么，然后往往就能在附近找到線索。有一次，他對著稿子上一個模糊的符號發(fā)愁，忽然看到手邊的一本《書目答問》里，夾著一張覃琰以前做的書簽，書簽背面恰好畫著同樣的符號，旁邊還標(biāo)注著“見《四庫總目》卷一百七十三”。</p>

老陳對著空處笑了笑：“老覃，是你在幫忙吧？謝了啊。”</p>

覃琰沒有回應(yīng)，但他能感覺到，自己那縷殘魂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慢慢舒展，像春天里被解凍的溪流。</p>

四月的雨總是來得又急又猛。這天傍晚，圖書館即將閉館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p>

讀者們紛紛收拾東西離開，只有一個人還坐在古籍部——林小滿。她面前攤著好幾本線裝書，筆記本上寫得密密麻麻，完全沒注意到閉館的提示音。</p>

“同學(xué)，閉館了?！毙堊哌^去提醒她。</p>

林小滿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窗外已經(jīng)黑透，雨幕把整個世界都泡得濕漉漉的?！鞍?，不好意思，太專注了……”她趕緊合上書本，“我能再借這幾本嗎？明天一早還回來?！?lt;/p>

“可以是可以，但這幾本是善本，不能外借的?！毙堄行殡y，“要不你明天早點來？”</p>

林小滿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可是……我明天下午就要交論文初稿了，還有幾個地方?jīng)]核對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哭腔，“要是覃老師在就好了，他肯定會幫我的……”</p>

小張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他開始關(guān)燈，一層一層，古籍部的光線越來越暗，最后只剩下林小滿頭頂那盞閱讀燈，在雨夜里亮著一點孤光。</p>

“同學(xué)，真得走了，我鎖門了?！毙埖穆曇魪臉翘菘趥鱽?。</p>

林小滿咬了咬嘴唇，把筆記本塞進(jìn)包里，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攤開的書。她站起身，剛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么，又回頭跑到書架前，想把剛才查閱的一本《梨園佳話》放回原位。</p>

就在這時，走廊里的燈突然閃爍了幾下，滅了。</p>

“??！”林小滿嚇了一跳，手機在包里，她摸索著想去拿，卻不小心撞到了書架，幾本厚重的書嘩啦啦掉了下來，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p>

黑暗中，她看不清腳下的路，只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窗外的雨聲。她有些害怕，縮在墻角，小聲喊：“有人嗎？”</p>

沒人回應(yīng)。整座老館仿佛沉入了水底，只有雨聲在空曠的建筑里回蕩。</p>

覃琰一直默默地看著她。他看到她的焦急，看到她的無助，像看到了多年前那個第一次來圖書館、找不到《全唐詩》而急得團團轉(zhuǎn)的自己。</p>

他試著凝聚起更多的“暖意”，像生前那樣，想給這個慌亂的姑娘一點指引。他飄到那盞熄滅的閱讀燈旁，集中精神想著“亮起來”。</p>

“啪”的一聲輕響，那盞燈竟然真的亮了！</p>

柔和的光線重新灑滿閱覽區(qū)，照亮了掉在地上的書，也照亮了林小滿驚訝的臉。她愣了幾秒，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p>

她沒有立刻去撿書，而是對著空無一人的閱覽區(qū)，輕輕說了一句：“覃老師，是您嗎？”</p>

空氣安靜了片刻，只有雨聲依舊。</p>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蹲下身，開始撿地上的書。她的動作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當(dāng)她把最后一本書放回書架時，發(fā)現(xiàn)那本她急著核對的《梨園佳話》，正好翻開在她需要的那一頁，旁邊還放著一支她剛才掉在地上的筆。</p>

她拿起書，借著燈光快速地核對筆記，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安心的笑容。</p>

“謝謝您，覃老師?！彼p聲說，“我很快就好，不會給您添麻煩的?！?lt;/p>

她坐在燈下，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雨聲成了最好的背景音。覃琰飄在她對面，看著她認(rèn)真的側(cè)臉，忽然覺得，這雨夜里的圖書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暖。</p>

等林小滿整理好東西，關(guān)燈離開時，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她走到門口，回頭望了一眼亮著燈的古籍部——那盞燈在她離開后，又輕輕熄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