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關(guān)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并且關(guān)閉廣告屏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xiàn)內(nèi)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癡情戲子怨母飄（二）

突然，一片鏡片里閃過個小小的身影。林婉卿猛地撲過去，看見鏡中是別墅的后院，囡囡正蹲在井邊，手里拿著塊麥芽糖，對著井口說話?！暗艿苣憧斐鰜硌剑锝o我們帶了新玩意兒……”</p>

“囡囡！”林婉卿沖出閣樓，飄向后院。月光下，井邊果然有個小小的身影，紅頭繩在風里飄動。她剛要伸手，那身影卻突然掉進水井，發(fā)出“撲通”一聲悶響。</p>

“囡囡！”林婉卿尖叫著撲到井邊，看見井水泛著漣漪，水面上漂浮著半塊麥芽糖。她毫不猶豫地跳進井里，冰冷的水瞬間包裹了她，卻沒帶來絲毫寒意，反而有種久違的溫暖。</p>

在井底，她看見囡囡和阿元并排躺在水里，眼睛閉著，嘴角卻帶著笑。林婉卿伸出手，這一次，她終于觸到了他們溫熱的臉頰。</p>

“娘來了……”她把兩個孩子摟在懷里，淚水滴在他們臉上，“我們回家了……”</p>

水面上，月光碎成一片銀輝，像是誰撒下的一把珍珠。別墅里，那首《丟手絹》的歌謠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回蕩，卻不再帶著寒意，只剩下無盡的溫柔，隨著水波，慢慢擴散開來，直到融入那片皎潔的月色里。</p>

井底的水溫漸漸升高，林婉卿懷里的孩子卻越來越冷。她低頭去看，懷里的囡囡和阿元正在慢慢變得透明，像是要融進水里?！皠e走！”她死死摟住他們，指甲幾乎要掐進虛幻的皮肉里，“娘還沒好好看看你們，娘還有好多話要跟你們說……”</p>

囡囡的紅頭繩突然散開，飄在水面上，像一條掙扎的血蛇。林婉卿伸手去抓，指尖卻穿過那抹鮮紅?；秀遍g，她看見紅頭繩纏上了張老太的手腕，那老太婆正用剪刀剪斷囡囡的頭發(fā)，嘴里念叨著“斷了這孽緣，老爺才能安寧”。那年囡囡剛滿五歲，頭發(fā)剛及腰，是她親手為女兒梳的雙丫髻，每天早上都要纏上新買的紅頭繩。</p>

“我的囡囡最愛漂亮了……”林婉卿的聲音碎成一片，懷里的孩子徹底消散了。井水突然變得滾燙，像是煮沸的油鍋，她的旗袍下擺開始冒煙，卻感覺不到絲毫灼痛。三十年前那場大火的記憶猛地竄出來，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疼。</p>

那天她在戲園唱壓軸戲，后臺突然有人來報“家里走水了”。她披頭散發(fā)地跑回別墅，看見柴房的方向火光沖天，張老太站在院門口，手里拄著拐杖，面無表情地看著火焰吞噬一切?！鞍⒃€在里面！”她想沖進去，卻被管家死死按住，“太太說了，那是天意，燒干凈了才好?！?lt;/p>

火舌舔舐著窗欞的聲音，混雜著阿元微弱的哭喊聲，成了她這輩子最恐怖的夢魘。此刻井底的水仿佛變成了當年的火焰，灼燒著她的魂魄，那些被烈火吞噬的記憶碎片，突然變得清晰無比——阿元那件月白小褂上的梅花刺繡，在火里蜷成了焦黑的蝴蝶；囡囡跑來找她時掉落的虎頭鞋，鞋底的“長命百歲”被燒得只剩個“死”字。</p>

“啊——！”林婉卿猛地從水里竄出來，沖破井口時帶起漫天水花。月光下，她的旗袍已經(jīng)變得焦黑，發(fā)梢冒著青煙，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死死盯著別墅二樓的方向。那里有扇窗戶亮著燈，昏黃的光暈里，映出個佝僂的身影，正坐在梳妝臺前梳頭。</p>

“死老太婆！”她飄過去的速度快得像道閃電，穿過窗戶時撞碎了玻璃，碎片在她身上割出無數(shù)道透明的傷口。梳妝臺前的銅鏡里，張老太的臉正一點點變得清晰——皺紋里嵌著黑泥，嘴唇癟成個黑洞，手里攥著的桃木簪，簪頭的并蒂蓮沾著暗紅的污漬。</p>

“你把我的孩子藏哪了？”林婉卿的聲音像是用砂紙磨過的鐵片，刺耳又沙啞。張老太卻像沒聽見似的，慢悠悠地用簪子挽住灰白的發(fā)髻，鏡中的人影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滿口黑黃的牙齒。</p>

銅鏡突然炸裂，碎片濺到墻上，拼出幅詭異的畫面：張老太正把個小小的布偶扔進火盆，布偶穿著紅襖，扎著雙丫髻，正是囡囡的模樣?！盁诉@替身，就能斷了她跟你的孽緣?！崩咸穆曇魪乃槠镢@出來，帶著令人作嘔的得意。</p>

林婉卿突然想起囡囡失蹤前那天，曾纏著她要做個布偶?！澳铮醪每p家的小女兒有個布偶，跟她長得一模一樣?！迸畠鹤е囊陆侨鰦?，小臉上滿是期待，“我也要個跟我一樣的，這樣娘唱戲的時候，布偶就能陪著我了?！?lt;/p>

她連夜用自己的戲服邊角料做了個布偶，紅襖綠裙，還縫上了小小的紅頭繩。囡囡抱著布偶笑了整整一晚，睡覺時都要放在枕邊?？涩F(xiàn)在，那布偶卻成了替死鬼，在火盆里蜷成了焦黑的一團。</p>

“我殺了你！”林婉卿撲向鏡中的人影，卻穿過了碎片，撞在墻上。墻壁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簌簌落下的石灰里，混著幾根灰白的頭發(fā)——那是張老太的頭發(fā)，當年她被按在地上毆打時，曾死死揪住這頭發(fā)不放。</p>

梳妝臺上的胭脂盒突然自己打開，里面的胭脂膏已經(jīng)干成了硬塊，卻散發(fā)出濃郁的血腥味。林婉卿的目光落在胭脂盒旁的銀簪上，那是她當年的嫁妝，被張老太搶走后，就一直放在這里。簪頭的珍珠缺了個角，那是囡囡小時候不小心摔的，女兒當時嚇得哭了好久，她抱著女兒說“沒關(guān)系，珍珠不疼”。</p>

“囡囡不怕，娘在呢……”她拿起銀簪，指尖撫過缺角的地方，突然發(fā)現(xiàn)簪身上刻著個極小的“婉”字。這是當年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親手為她刻的，他說“婉卿，等我回來，就用這簪子娶你過門”?？伤吆?，只留下一封被張老太撕碎的信，和兩個無依無靠的孩子。</p>

“你毀了我的一切……”林婉卿捏著銀簪，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整座別墅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地板裂開無數(shù)道縫隙，從里面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在流血。二樓傳來木板斷裂的聲音，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像是有人從樓梯上摔了下來。</p>

她飄到樓梯口時，看見個小小的身影正從樓梯上滾下來，紅襖綠裙，正是囡囡。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額頭上滲著血珠，染紅了半邊小臉?！班镟铮　绷滞袂錄_過去想接住她，可女兒卻穿過她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哭聲戛然而止。</p>

樓梯上，張老太正拄著拐杖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囡囡滾過的血跡上?！靶≠v種，敢跟我頂嘴，摔死你才好！”老太啐了一口，拐杖在地上戳出個小坑，“跟你那個戲子娘一樣，都是喪門星！”</p>

林婉卿的眼前陣陣發(fā)黑。她想起來了，那天囡囡聽見張老太說她娘“是沒人要的破鞋”，就鼓起勇氣反駁“我娘是最好的人”。結(jié)果被張老太從樓梯上推了下來，額頭上縫了五針，留下個月牙形的疤痕。囡囡總說那疤痕丑，她就用胭脂給女兒遮住，說“我們囡囡永遠是最美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