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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公交車（45）

鐵門上的銹跡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青黑，趙天剛僵在原地，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張啟明，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總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p>

他嘴唇哆嗦著，半天沒擠出一個字，喉嚨里發(fā)出類似困獸般的嗚咽聲。</p>

“我趙天剛這輩子欠的債夠多了，不差你這條命！你當律師的，前途光明，跟著我蹚這渾水干什么？！”</p>

張啟明指尖在公文包的鎖扣上輕輕摩挲，那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想起多年前在醫(yī)院走廊，秦思明把裝著五十萬的信封塞進他手里時的溫度。</p>

“趙總，當年我媽躺在Icu，是你們讓她撿回了一條命。這些年里，她看著小孫子學會走路，聽著他喊奶奶，這些日子，是你們給的?！彼а蹠r，眼底泛著水光，卻笑得平靜，“現(xiàn)在該我還了?！?lt;/p>

“還？怎么還？！”趙天剛突然揪住自己花白的頭發(fā)，狠狠往下扯。</p>

“你以為這是做生意？一命抵一命？我告訴你，葉默那小子陰得很，他要是查出來你在撒謊，連你家人都得被拖下水！”他喘著粗氣，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青青那丫頭也是，非要自己扛，她一個女人家，進去了怎么活？！”</p>

說到女兒，趙天剛的聲音突然軟了，帶著濃重的鼻音。</p>

他癱回椅子上，背佝僂得像只蝦米，肩膀止不住地顫抖。</p>

“我對不起她……從小就沒讓她過過一天安穩(wěn)日子，跟著我東躲西藏，長大了還要為我操心……”</p>

這時候，張啟明從公文包里拿出另一張紙，是趙青青親筆寫的認罪書，字跡娟秀卻透著股狠勁，末尾的簽名用力得劃破了紙背。</p>

“趙總，這是您女兒親筆寫的，她說，只要能保秦總，她什么都愿意?！?lt;/p>

趙天剛捏著那張紙，指腹一遍遍劃過女兒的名字，眼淚砸在紙上，暈開一小片墨跡。</p>

“青青這丫頭，太過于單純了，都這時候了，還想著秦思明那小子，罷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張律師，在我認罪之前，想拜托你一件事。”</p>

聞言，張啟明微微瞇起了眼睛，隨后開口問道：“什么事？”</p>

“我被判刑之后，我留下的那些產(chǎn)業(yè)，你務必幫我看著，這些產(chǎn)業(yè)只能交給我女兒，不能落到秦思明手里。”</p>

聽到這句話，張啟明微微一愣，隨后嘆了一口氣道：“這么多年了，您還是信不過您這個女婿嗎？”</p>

“不是信不過，畢竟不是自己兒子，我怎么能放心把自己的產(chǎn)業(yè)交給一個外人？”</p>

“可是，這些年以來，您的產(chǎn)業(yè)之所以能走上正軌，全都是靠秦總在暗中運營，沒有他，就沒有趙氏集團如今的成績啊?！?lt;/p>

“說句實話吧，雖然他對我女兒不錯，對我也不錯，但他表現(xiàn)的再好，我也依舊不喜歡他這個人。實不相瞞，要是不因為我女兒，我好幾次都想把他殺了，這次我原本打算讓秦思明這小子替我頂罪的，可惜我現(xiàn)在身患絕癥，已經(jīng)無心繼續(xù)折騰下去了，為了不給我女兒留下任何麻煩，我決定把當年那些跟著我干壞事的老家伙一起帶走?！?lt;/p>

聽到這句話，張啟明剛想說話，鐵門上的小窗突然被拉開，看守不耐煩地敲了敲欄桿：“時間到了。”</p>

趙天剛猛地站起來，隔著桌子抓住張啟明的手腕，他的手粗糙得像砂紙，指甲縫里還嵌著污垢，卻抓得異常用力。</p>

“幫我轉(zhuǎn)告青青，就說如果下輩子我倆還是父女，我還會再帶她去吃城南那家餛飩，她小時候最愛吃的?！?lt;/p>

張啟明看著他眼底強裝的鎮(zhèn)定，喉嚨像被堵住一樣發(fā)不出聲，只能用力點頭。</p>

金屬門緩緩打開，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p>

張啟明拎起公文包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壓抑的哽咽。</p>

他沒有回頭，腳步沉穩(wěn)地走出探視室，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嗆得他眼眶發(fā)酸。</p>

陽光透過鐵窗落在地上，那塊菱形的光斑不知何時移到了他的鞋尖，像極了趙青青說過的夏威夷的陽光，只是此刻落在身上，只剩刺骨的涼。</p>

看守所厚重的鐵門在身后緩緩閉合，發(fā)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像一塊巨石壓在張啟明的心頭。</p>

他快步走向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拉開車門時手指微微發(fā)顫，連帶著公文包的金屬搭扣都發(fā)出了細碎的響動。</p>

后備箱被猛地掀開，里面靜靜躺著一臺銀灰色的便攜式碎紙機，機身光滑的表面映出他緊繃的側(cè)臉。</p>

張啟明深吸一口氣，將公文包里的文件一股腦倒出來，那些打印著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張邊緣已經(jīng)被他攥得發(fā)皺。</p>

他按下碎紙機的開關(guān)，嗡鳴聲瞬間劃破了午后的寂靜，文件被一張張塞進去，鋒利的刀片將紙張絞成細如發(fā)絲的紙屑，簌簌落在下方的收集盒里。</p>

他盯著那些逐漸堆積的白色碎屑，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雙眼睛在紙上盯著自己，直到最后一張紙被吞入、絞碎，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慢慢消退。</p>

他伸手抹了把額頭，不知何時已沁出一層冷汗，指尖觸到皮膚時，竟帶著一絲冰涼的顫抖。</p>

關(guān)上碎紙機的瞬間，周圍的安靜顯得格外突兀。</p>

張啟明靠在后備箱邊緣，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剛完成一場漫長的馬拉松。</p>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口氣里混雜著緊張與如釋重負，在空氣中凝成一道短暫的白霧。</p>

就在他彎腰合上后備箱，準備拉開車門時，身后突然傳來的聲音像一根冰錐，狠狠扎進他的耳膜。</p>

“張大律師，你挺專業(yè)啊，連這種價格昂貴的碎紙機都隨時帶著，保密性挺高啊?！?lt;/p>

張啟明的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p>

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讓他后頸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p>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轉(zhuǎn)身，腳邊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撞得肋骨生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