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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巴為銅

席間眾人皆屏息凝神，目光隨著劉封緩緩移動。</p>

劉封卻神色如常，慢慢走到劉巴身前，忽然向著對方深深一揖，道：“封雖自有苦衷，然先生批評，于我卻并非壞事。荊州之事，封雖因大義而舍小義，卻終究有愧于劉鎮(zhèn)南，確有不當之處，致使荊州烽煙四起，此乃封之過也。自封起兵日久，身邊諸位先生對封都是贊譽有加，批評日少。今日能得先生直言相勸，封心中實有感激之情，卻無半分怨懟?！?lt;/p>

劉封的話讓在場眾人的臉色再度發(fā)生了變化。</p>

包括桓階在內(nèi)，眾人本以為劉封是要斥責劉巴，卻沒想到劉封竟然上演了一出聞過則喜的戲碼，這大大出乎了眾人的意料。</p>

劉巴的確是人才，也是名士，更是荊南出類拔萃的人杰。</p>

可說白了，也不過就是荊南四郡中的翹楚，而如今劉封本人，卻已經(jīng)是主宰兩州之地的強藩明主，雙方實在沒有可比性了。</p>

所以誰也想不到劉封會如此抬舉劉巴，就連劉巴本人都有些瞠目結(jié)舌，呆愣在當場了。</p>

劉巴本性高傲自矜，又因為年少成名，才高學深，出身名門，且拜師于當世大儒門下，在父親遇害之前，可謂是一帆風順。</p>

后來雖然因為劉祥之死，以及劉表、黃祖的打壓而導(dǎo)致家境急轉(zhuǎn)直下，可劉巴本人的性格卻是始終沒變。</p>

事實上劉巴這樣的人，頗有些吃軟不吃硬。</p>

劉備最后能夠拿下劉巴，一方面是實力劇烈提升，一下子握有了一州半的領(lǐng)地，成為了天下有數(shù)的諸侯，另一方面也是劉備持之以恒的柔和示好的手段。</p>

如今劉封一句聞過則喜，甚至因此而感激劉巴，不但完全出乎了劉巴的意料，更讓劉巴心中產(chǎn)生了動搖。</p>

事實上劉巴會在宴會上如此掃興，并非僅僅是因為他看不上劉備父子，否則大可辭官而去即可，何必如此行事，徒做狂生之相。</p>

劉巴之所以會如此，其實還有一層更深的原因，那就是他對劉封有著不易察覺，卻根深蒂固的嫉妒之情。</p>

劉巴之父劉祥本是江夏太守，與孫堅是政治同盟，劉巴與孫策也曾相識，彼時兩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守嫡子，在東漢時代，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一句公子了。</p>

可父親兵敗身死，孫策短暫的席卷江東之后，竟為劉封所平，這讓劉巴對劉封很是驚異。</p>

后來孫策入援長沙，與劉巴再度重逢，其對劉封贊不絕口，對于往昔兵敗，也是心悅誠服，這就更讓劉巴好奇了。而隱藏在好奇之下的，也有微不可查的嫉妒。</p>

劉巴本身清高自傲，自矜才能卓著，可劉封年歲比其小上許多，居然能掃平袁術(shù)，降服孫策，如今更是在短短半年時間之內(nèi)，就將耕耘荊州十年之久的劉表掀翻鯨吞。</p>

這使得劉巴內(nèi)心對劉封的嫉妒之心愈發(fā)強烈了起來，最終才有了今晚宴會上名為建言，實為諷刺的不義言論。</p>

劉巴甚至做好了劉封惱羞成怒，下令懲治自己，甚至將自己斬首示眾的準備。</p>

如果劉封真的如此這般，劉巴即便身死，也會覺得自己贏了，可劉封竟然虛懷若谷至如此地步，這讓劉巴不得不為之動容。</p>

不等劉巴反應(yīng)，劉封卻是伸手拉住劉巴：“子初先生性格高潔，品德高尚，宛如明鏡，實為封所缺之物，封不才，懇請先生應(yīng)封所請，如此，封可以先生為鏡，日日照看，以察己身不足也?！?lt;/p>

劉巴面容微微顫抖，他實在想不到劉封居然如此抬舉自己。</p>

眼前這一幕，以劉巴的才智不難想到，劉封以自己為明鏡這一說，必然會是千古留名的雅事。</p>

以巴為銅，可鑒得失。</p>

劉巴都能想到這樣的典故傳頌千古。</p>

但這一切的開端，是自己的臣服。</p>

唯有自己臣服于劉封，才能給這件典故雅事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p>

劉巴也不知道自己猶豫了多久，或許短的只是幾個呼吸，又或許長的能吃完幾頓飯，可最終，他還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p>

“巴，一介湘南狂生，于鄉(xiāng)梓之地，略有薄名，才疏學淺，德行微薄，不意將軍竟如此厚愛，巴雖自知學識淺陋，德行未修，卻不敢駁將軍之請，只愿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不誤將軍所求也?！?lt;/p>

劉巴起身避讓，然后恭恭敬敬的朝著劉封大禮下拜，應(yīng)下了劉封所請。</p>

至此，桓階長松了一口氣，而其他名士們或多或少的生出了嫉妒艷羨之情，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一幕君臣合契的價值有多高。</p>

只恨劉封所請之人乃是劉巴，更恨劉巴如此無禮，卻能得劉封之心。</p>

在場眾人以目互視，倒是不約而同的生出了一個念頭。</p>

左將軍求賢若渴，禮賢下士，竟至于斯，實是我等千載難逢之機遇也。</p>

酒宴的前半段，雖因劉巴的狂言而導(dǎo)致氣氛一度失控，可緊接著劉封這一手以巴為銅，可鑒得失，直接扭轉(zhuǎn)干坤，使得堂上氣氛愈發(fā)火熱，最終主賓盡歡，其樂融融。</p>

宴會散后，劉封居然還將劉巴留下，秉燭夜談，通宵達旦，隨后兩人促膝而眠。</p>

隨后幾日，劉封都將劉巴帶在身邊，態(tài)度親近而又不失尊崇，以經(jīng)濟和律法多次咨詢劉巴，讓劉巴深切的體察到劉封并非是在惺惺作態(tài)，而是真心實意的欣賞自己的才能，更明白自己的所長。</p>

至此，劉巴的心態(tài)徹底扭轉(zhuǎn)，對劉封再無半點芥蒂，相反，只覺自己終于找尋到了真正的明主，心情激蕩，熱血上涌，只愿自己立時就有機會，好為劉封赴湯蹈火，以報答對方恩遇于萬一。</p>

劉封駐蹕于臨湘，好事卻是一件又一件。</p>

通過詢問張羨父子，劉封很快就找到了張機所在，對方也是南陽張氏，更是張羨的族人，南陽兵禍之后，張機就南下投奔了自家族人張羨，并在張羨的幫助下，暫居住于臨湘城中。</p>

張機和華佗一樣，都是士族出身，但卻沉迷醫(yī)道，不思仕途。</p>

如果說華佗后來還想過出仕，因為自己醫(yī)家的身份拖累了仕途而感到后悔，那張機則全無這般想法。他不但沉迷創(chuàng)作傷寒雜病論，同時也在各地收購各種方子，以記錄進自己的著作之中。</p>

其中有著張羨父子很大的功勞，尤其是張羨，對張機照顧有加，更多次饋贈厚金，供其養(yǎng)家的同時，還有余力購買雜方。</p>

張機感張羨之恩德，一直長期停留在臨湘，為張羨診療看病。</p>

劉封見到張機時，險些沒能認出對方。</p>

張機與華佗截然不同，一副士人打扮，而且賣相極好，年歲雖然不小，卻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只能說不愧是南陽名門之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