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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吶，真澄，我們來約會吧」

夜晚的街道像玻璃制品。</p>

離開滿是油煙味和酒氣的居酒屋，踩著高跟鞋走了幾步，黑川澪便領(lǐng)教到夜風(fēng)有多冷，這才想到自己沒穿外套便直接出來。</p>

九月末的三宮變得秋涼透明，夏裙，秋裝，不同季節(jié)打扮的行人，看上去就像是生態(tài)不同的魚，洄游時經(jīng)過這片入?？?。</p>

天上的余光未退，街燈已亮，每一棟建筑都被散發(fā)著溫暖光芒的燈光所包圍著，使人迷惘而高興，感覺即便身無分文也可以享受些什么。</p>

可黑川澪只覺得它們吵鬧。</p>

“你在這啊，真澄?！?lt;/p>

突然聽見旁邊傳來的聲音，真澄不由的側(cè)過身體。黑川澪就站在他的旁邊。</p>

深色的連衣裙融入夜色，被街燈照亮的她沒什么色素的雪白肌膚帶有幾分青色。</p>

“咦？澪怎么出來了？而且連外套也沒穿?！?lt;/p>

他自然而然地解下外套夾克衫，披在黑川身上，“今天晚上還是有點冷的。”</p>

“看見你好久沒回來，就想著出來找你?！?lt;/p>

仿佛為了尋求溫暖，黑川澪下意識緊了緊身上披著的真澄的外套。</p>

要是她別“欸嘿嘿嘿嘿”地把臉埋進(jìn)前襟，用力吸氣就更好了。</p>

真澄搖搖頭，視線聚焦不遠(yuǎn)處，開口解釋：</p>

“本來只是想出來乘乘涼，結(jié)果看到了這個，一不小心就看過頭了?！?lt;/p>

黑川澪跟著把視線放在他剛才注視著的光景之上。</p>

那里是一支樂隊……或者說露天演奏的樂團，在繁華的中心街地開辟了一片屬于自己的音樂王國。</p>

包括二人在內(nèi)，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不少觀眾。</p>

單簧管明快優(yōu)美，中提琴旋律熱情。</p>

大提琴溫暖的音色仿佛植物的根系，在泥土中悄悄伸展。</p>

“堂吉訶德嗎？”黑川澪喃喃自語。</p>

“什么？”真澄問。</p>

“這幾個孩子演奏的曲目，是理查·施特勞斯的《堂吉訶德》第一變奏?！焙诖谓忉專骸翱坍嫷氖窃髦?，堂吉訶德向風(fēng)車發(fā)起沖鋒的場景?！?lt;/p>

“樂器簡化到八個人了，我想他們應(yīng)該是吹奏樂部的成員吧，為了兩個月后的合奏比賽兵庫縣大會而編成隊伍?！?lt;/p>

“原來如此?！?lt;/p>

真澄點頭，“黑川對古典樂果然很了解啊?！?lt;/p>

“我記得你是讀音大的，高中時也是吹奏樂部的成員嗎？”</p>

“沒，我高中讀的是音樂科。吹奏樂全國大賽是非專業(yè)的大賽，規(guī)定音樂專業(yè)的學(xué)校不許參加?！?lt;/p>

“誒，這樣?！?lt;/p>

真澄目光注視著正在演奏的樂團說：“業(yè)余嗎？我覺得她們已經(jīng)演奏得很不錯了?！?lt;/p>

木管音色輕快，一點一滴地提高著音樂的熱度，黑川澪繼續(xù)說。</p>

“如果是關(guān)西豪強大阪桐蔭，和關(guān)東豪強伊奈學(xué)園，雖然是普通高中，但吹奏樂部成員接受的教育已經(jīng)幾乎與音高無異了。”</p>

“不過，吹奏部強不等于音樂強，吹奏大賽是團體比賽，演奏整體平衡上的重要性高于個人技術(shù)?！?lt;/p>

“而音高恰恰相反，未來希望走上音樂道路的人都會去那里，所以聚集的，都是在樂器實技上爐火純青的高手。”</p>

真澄靜靜聽著黑川澪講述這些自己不了解的知識，忽然開口問：</p>

“那澪你呢？”</p>

“我在那些人中也是最強的一個。”</p>

黑川澪不假思索地回答，露出充滿自信，睥睨一切的笑容。</p>

并非驕矜自大，也沒有逞強，是自然漾起的笑容。</p>

落落大方的模樣真的很帥氣，真澄肅然起敬。</p>

“從聽了澪的音樂那一刻起，我就毫不懷疑這點?！?lt;/p>

“真澄果然很會夸人呢?！?lt;/p>

黑川澪的唇角弧度幾乎無法辨認(rèn)地上揚了一點，不過這一點中藏著的心緒動蕩，絕不僅僅只有一點而已。</p>

真澄忽然感覺從心室中伸出來一只手，肆意抓扯著自己的五臟六腑，難耐，卻又無可奈何，異樣發(fā)酵的感覺在心底不斷盤旋。</p>

還好他自詡克制，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心緒動蕩，只要用理智的靜默克制就可以了。</p>

最后一點情緒透過微微震顫的嘴唇，在空氣中勾勒出形狀，使之化成具體的言語。</p>

“澪從小就決定要成為演奏家了嗎？”</p>

“也不是。”黑川澪輕輕地?fù)u頭，“對我來說，學(xué)習(xí)鋼琴是自然而然的事?！?lt;/p>

“這是怎樣？”</p>

“小的時候，母親要我學(xué)一門樂器，因此去了許多音樂教室上過體驗課，最初學(xué)習(xí)的是鋼琴，小提琴，雙簧管之類的樂器也學(xué)過，但是最契合的還是鋼琴?！?lt;/p>

“小學(xué)的音樂發(fā)表會上，我當(dāng)時被選為鋼琴的演奏者，說實話，比起平時在音樂教室練習(xí)的樂譜，學(xué)校的指定曲非常簡單?！?lt;/p>

“所以我只是機械地抬起手指，放下，按照樂譜乏味地演奏著，可臺下的大人們依舊回以熱烈的歡呼?！?lt;/p>

“我突然想，那些人根本不在乎演奏，只是大人在拿小孩子尋開心而已，哪怕?lián)Q一個沒學(xué)過鋼琴的人漏洞百出地彈奏鋼琴，他們的反應(yīng)也不會有任何變化?！?lt;/p>

“這是對小孩子的鼓勵啦。”真澄搖頭，“畢竟只是小學(xué)內(nèi)部組織的音樂發(fā)表會，沒人會對這種場合有什么專業(yè)性上的期待。”</p>

“真澄說得一點沒錯，可是小孩子就是很容易鉆牛角尖呢?！焙诖巫猿?。</p>

“而且，對于認(rèn)真的人來說，不被期待這件事本身就會讓人不甘心吧？”</p>

真澄設(shè)身處地想了想，輕輕點頭，“的確?！?lt;/p>

黑川澪唇瓣勾勒輕笑，繼續(xù)說下去：</p>

“所以我當(dāng)時就想著，我不要為這些人演奏，要為值得的人演奏，開始參加各種鋼琴比賽，也是自那時候起的。”</p>

“第一次得到專業(yè)評審老師的意見，他既會夸獎我的技巧和努力，同時也會毫不留情地指出我的不足，讓我感覺我的音樂是被認(rèn)真對待的?！?lt;/p>

“為了聽到更多這樣的聲音，于是我每天都練習(xí)鋼琴，周圍的人夸我努力，不過對我而言，練習(xí)鋼琴是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因為要練習(xí)，所以要練習(xí)，僅此而已。”</p>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想要成為專業(yè)的鋼琴演奏者，但所有人似乎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lt;/p>

也可以說，黑川是不把努力看作努力的類型吧，真澄心想。</p>

她就是那種擁有天賦，又耐得住寂寞，愿意為之付出努力的人。</p>

正因如此，她才能接連斬獲各項大獎，成為高嶺之花。</p>

看見她的身影，沒人會懷疑她會成為一名職業(yè)演奏家，音大的畢業(yè)生只有十分之一會進(jìn)入樂團工作，那么黑川澪就是這樣的人。</p>

即使本人沒有意愿，周圍的人也會替她做決定，通向成功的道路，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xiàn)在面前。</p>

這么想著，真澄開口說道：“畢竟?jié)问莻€才華橫溢，又刻苦練習(xí)的人，如果不能更進(jìn)一步的話，不管是誰都會覺得可惜。”</p>

“真澄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p>

黑川澪直勾勾地盯著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