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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時間漸趨于卯時。</p>

宣治門外兵甲林立，外殿門前漢白玉地磚上的暗紅血跡未干，隱隱散發(fā)著腥穢氣，像是在無聲示威。</p>

持芴守候的諸臣僚臉色皆很難看。</p>

“諸公。”內(nèi)閣首輔兼太子太傅周濟面向同僚，渾然不顧周圍披堅執(zhí)銳兵甲的冰冷目光，一揖到底，哽語懇求，“先皇待吾等不薄，老夫懇請諸公深銘肺腑，感念先皇的一二恩澤?！?lt;/p>

“閣老大人！”</p>

“切莫如此，切莫如此！”</p>

“折煞吾等??！”</p>

眾官員急急圍上前去，手忙腳亂將其扶起，蒙難的群臣抱在一處，哽咽痛哭。</p>

陳今昭與鹿衡玉所站位置偏后，這等時候自也輪不上他倆上前，遂同周圍大部分同僚一般，抬袖掩面拭淚。其間兩人迅速對視上一眼，神色皆憂懼凝重。</p>

周閣老言下之意，勿忘皇恩，莫要變節(jié)，皇朝神器不容窺伺，維持正統(tǒng)，竭盡所能輔佐太子于靈前登基。</p>

可縱觀如今形勢，若兗王真能容太子御極，便不會任由先皇棺槨停在宮中至今未發(fā)喪。甚至還封鎖皇宮有月余之久，期間宮里的消息傳不出半分，此刻東宮情況如何尚未可知。</p>

陳今昭余光瞥見，遠處參將模樣的將領正冷眼看向群臣這邊，嘴角浮有莫名冷笑，讓人看了不禁心中發(fā)涼。</p>

卯正時刻，鐘鼓聲響起，宮門朝兩側(cè)徐徐開啟。</p>

百官整頓儀態(tài)，踏著鐘鼓聲進入宣治門，按序在殿前廣場站立。文官位東面西，武官位西面東。</p>

不多時，負責糾察的御史持冊上臺，開始唱名。</p>

陳今昭隱沒在群臣中，不動聲色的以余光觀測周遭。</p>

宣治門內(nèi)的兵甲之數(shù)比殿門外更盛，足多出一倍之余。無論兵將皆披堅執(zhí)銳擐甲執(zhí)兵，肉眼可見甲胄上噴濺的斑駁血跡，就仿佛是剛從戰(zhàn)馬上廝殺下來，其殺伐之氣有如實質(zhì)，讓人甚至不敢多看。</p>

強捺狂亂的心跳，她眸光隨即掃過了正在關宮門的甲士。</p>

宣治門厚重的兩扇外門短暫開啟后，又嚴絲合縫的緩緩闔死，幾個甲士抬上紅漆木閂，哐當聲重重扣上。</p>

竟關了宣治門！森嚴壁壘般將諸臣困于其內(nèi)。</p>

陳今昭與鹿衡玉簡直要魂飛魄散了！</p>

“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沈硯——”</p>

“臣在。”</p>

唱名聲與清冽的應聲先后響起，陳今昭方抖索的回神。</p>

“正七品翰林院編修，陳今昭——”</p>

聽到唱名，她忙雙手持玉芴顫巍朝上微抬，“臣在?！?lt;/p>

“正七品翰林院編修，鹿衡玉——”</p>

“臣……在?！?lt;/p>

強抑的叩齒音讓陳今昭忍不住朝旁側(cè)隱晦瞄了眼，果不其然見到鹿衡玉如土般的面色。</p>

兩人短暫的無聲對視，皆驚惶驚懼。</p>

難道他們二人之前推斷有誤，此番要百死無生了？</p>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唱名畢。</p>

御史將名冊朝一側(cè)黃門呈遞過去，無聲歸列。</p>

偌大的殿前廣場安靜下來。</p>

過了卯時，該是天光漸亮了，但連日陰云密布，饒是有天光顯露，也很快被烏云遮蓋。</p>

整個殿前廣場是烏沉沉的壓抑。</p>

按往日慣例，唱名既畢接下來便是鞭響三聲帝王出行，隨后眾臣工齊叩萬歲，圣上則按部就班勉勵幾句以示恩澤。再之后便是圣上入內(nèi)殿，四品官以上隨之入殿朝議政事，剩余官員則各去衙署，按上峰指派公務辦公做事。</p>

但如今帝王已薨，太子不出，文武百官群龍無首，此刻除了原地寂候，無去無從。</p>

好在未讓群臣久等，蹕道前那檢閱完名冊的黃門就高聲唱道：</p>

“宣，四品官以上大臣入殿參與朝議——”</p>

“其余官員前往各自衙署履職，不得延誤——”</p>

出人意料，程序一如往常。不得不說，黃門尖細高亢的聲音一落，殿前廣場上半數(shù)朝臣緊繃的神色肉眼可見的松緩下來，不少人抬袖擦擦額上的冷汗，大有死里逃生之感。</p>

可即將入殿朝議的高官們卻依舊臉色陰霾重重。</p>

他們下意識將目光投向隊首的首輔大臣周濟，周首輔仰首望向高臺盡頭的宣治殿，而后展袖一振，持芴抬腿拾級而上。</p>

其余官員便也緊隨其后。</p>

待那些高官們皆沿蹕道上了臺階，余下的官員方散了長隊，三三兩兩的結(jié)伴朝各自衙署而去。</p>

翰林院官署與六部衙門不在同一方位，所以通往翰林院官署方向的官員相對就少很多。環(huán)目四顧，陳今昭很輕易就能估算出翰林院的官員缺席了多少人。</p>

林林總總加起來，約莫十數(shù)號人。若要再細算，那大抵是翰林院學士少了五人，翰林院侍讀學士少了三人，翰林院侍講學士少了三人，翰林院編修少了兩人，翰林院檢討少了一人，庶吉士少了兩人。</p>

不消說，缺席的這些官員，只怕是兇多吉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