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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通往宮殿的道路必經(jīng)主街昌平大街。</p>

正值上朝的時間，途中就難免會接二連三的遇見其他坐車上朝的同僚。不過在京為官兩年時間里，陳今昭與其他官員交集不多，所以饒是遇見其他臣僚也是各走各的，并不會特意停下幾多寒暄。</p>

趕車的長庚小心瞄著各家車馬標記，若遇見高官府邸的，就趕緊將騾車朝邊上讓讓，并壓低聲告訴坐在騾車內(nèi)的陳今昭，告訴說是誰誰家的車馬。</p>

陳今昭記下，分析著尚存活的這些臣僚都出自哪些府邸、陣營，偶爾竟也聽見幾個家住西街的高官名字。</p>

正兀自思忖之時，突然騾車停了，外頭傳來長庚難掩雀躍的聲音，“少爺，是鹿編修！”</p>

鹿衡玉！陳今昭雙眸一亮，探手趕緊掀開車簾朝外觀望，很快就見到了不遠處?？康穆垢R車，從車里跳下個人，扶了官帽三兩步朝她破騾車方向跑來。</p>

“勞煩讓讓?！钡乳L庚朝側(cè)讓出地方，鹿衡玉雙手撐著車轅跳了上來。</p>

長庚幾分感慨：“再次見到鹿編修，真好?！?lt;/p>

鹿衡玉長嘆道：“誰說不是，還以為當日宮門前一別，會是最后一面了?！?lt;/p>

陳今昭將鹿衡玉請進車廂，對方甫一進來，就真心感嘆：“陳今昭，我在那街邊等了你不短時辰，差點以為你不走運做了那刀下亡魂。你可是害我在街邊傷感了好一會?！?lt;/p>

倒了杯溫茶遞過去，陳今昭道：“果真，你是從不會往好處來想我，難道就不能是我太走運，逃出了京師？”</p>

“憑你？再加這輛破騾車？”</p>

“鹿編修倒是有寶馬香車?！?lt;/p>

兩人習慣性互懟完，相視一眼，齊齊苦中作樂的笑了。</p>

不過不得不說，能活著再逢故人，還是讓人慶幸欣喜的，尤其是這等前路未卜、生死難料的時刻，能與故人似從前般輕松言語幾句，更覺來之不易分外讓人感懷。</p>

說起她與鹿衡玉，也算淵源頗深。他們同年科考取士，又同年在殿試上被先皇相中，以末流成績之姿齊齊被先皇破格欽點成了探花、榜眼。然后他們兩個名不副實的一甲，就與實至名歸的狀元沈硯，被先皇金口玉言為太初三杰，成了點綴先皇政治生涯的微末一筆。</p>

之后又同被授予正七品翰林院編修官位，同在翰林院入職共事，同被沈狀元排斥、被同僚排擠、被上峰不喜……或許是同病相憐，兩年共事下來，本互看對方不順眼的兩人竟?jié)u漸惺惺相惜起來，倒也處出幾分真友誼。</p>

政治場上從來兇險，別說錯一步哪怕錯句話就可能會萬劫不復(fù)，兩年共事生涯足矣他們摸透對方的脾性一二，遂也敢在對方面前吐出幾分真言，排解些難為外人道也的苦悶。</p>

譬如現(xiàn)在，兩人在過了之前寒暄階段后，就悵然憂懼的低聲談起現(xiàn)在時局。</p>

“西街事情可知？”</p>

“如何不知，外頭已瘋傳，兗王馬踏西街，天街踏盡公卿骨?！标惤裾蚜瞄_車簾往外頭看了眼，放下后壓了嗓音，“傳言應(yīng)有夸大其實成分，今早已遇見了不少活著的西街公卿。”</p>

鹿衡玉外祖家豪富，有錢財開道，情報來得自然多些。他迅速湊近，低聲如實相告：“整條街不盡實，半天街足有?！眴问肿隽丝硽⒌氖謩?，“國舅公府、鄭國公府、廣平伯爵府、平陽侯府、以及劉閣老府都被殺盡了，連婦孺都一個未留！還有幾家被抄了家，全家老小被押在天牢里關(guān)著，不知會是個什么章程?！?lt;/p>

陳今昭低眸聽著，聽至最后，有種果然如此之感。</p>

眼皮一抬，與鹿衡玉對視一眼，隨即兩人便心照不宣的移開目光。</p>

為官這兩年，他們二人沒少被上峰刁難，去文淵閣與皇史宬整理那些浩如煙海的繁雜史冊。他們二人記憶力皆不差，自是記得文帝駕崩前的一段史料里，有段文帝臨終托付宗廟社稷于先皇的相關(guān)記載，當時的見證大臣恰是被誅盡的五家公卿。</p>

單拎這一段可能也說明不了什么，可關(guān)鍵是景和二十九年，也就是先帝登基的那一年，恰是元妃殉葬的那一年。</p>

而元妃，就是當今兗王的母妃。</p>

對于這段史實，史官以褒獎筆墨來敘述，帝妃恩愛情長，元妃不忍文帝地下孤單，自愿隨帝而去。傳入民間，很長時間都被引為一段佳話。</p>

當年她與鹿衡玉對于這段史實就有過隱晦的猜測，不過涉及皇家秘辛，到底是諱莫如深，不敢深想下去。放在如今五府被兗王誅盡的既定事實上，回頭再看，很容易就抽絲剝繭析出些旁的東西。</p>

有子妃嬪，自愿殉葬？</p>

死后依舊以妃位入殮，而非被追封一級？</p>

文帝親定寵妃之子封號為兗，就藩之地卻為荒涼西北？</p>

大行皇帝駕崩，兗王即刻就藩，竟連喪儀都等不及參與？</p>

掩蓋華麗表象下的很多東西便不容推敲。</p>

顯然，當年的元妃，是被殉葬，而當年的兗王，也是被就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