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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猶豫著不敢上前，被如意促催著領(lǐng)上前去，才敢挪步。</p>

程立言落座時(shí)，椅凳的涼意透過衣料滲上來，像貼了片薄冰。</p>

阿芷挨著他坐下，雙手捏著緊張地懸在膝前，目光死死盯著桌布上繡的纏枝紋，連眼皮都不敢抬。</p>

楊千月看在眼里，用公筷又夾了塊蜜餞蓮子，“當(dāng)啷”落在阿芷碟邊：“嘗嘗這個(gè)，糯糯的，還很甜。小孩子都愛吃?！?lt;/p>

阿芷身子幾不可察地一顫，忙低頭屈膝，聲音細(xì)得像蚊蚋：“謝…謝殿下?！?lt;/p>

尾音發(fā)顫，像是怕驚擾了殿里的寂靜。她捏起蓮子時(shí)，指尖抖得厲害，放進(jìn)嘴里時(shí)幾乎是囫圇吞下，臉頰微微鼓著，不敢咀嚼出聲。</p>

吃著的時(shí)候暗想，如果小蓮在就好了，她向來喜歡吃甜的。</p>

楊千月笑了笑，又夾了塊芙蓉魚片到阿芷碟中：“再嘗嘗這個(gè)，御廚做的，刺都挑得干凈，不會卡喉嚨?！?lt;/p>

她目光轉(zhuǎn)向程立言時(shí)，燭火恰好晃了晃，把她眼底的溫和照得有些飄忽，“程公子也用些，明日入宮見陛下，總得添些力氣，不能軟了腿腳。”</p>

“入宮”二字像顆小石子，輕輕落在程立言心湖上，蕩開一圈細(xì)不可察的漣漪。</p>

他夾菜的手頓了頓，那塊翠綠的青菜懸在半空，最終還是落回碗里。</p>

“謝殿下?！甭曇衾锫牪怀銮榫w，只有指節(jié)泛了點(diǎn)白。</p>

阿芷微微抬眸看向程立言，見他程立言低著頭，耳根微微發(fā)紅，不知在想什么。</p>

楊千月端起茶盞抿了口，熱氣漫過她的睫毛，“明日入宮，陛下若問起你的畫，該說什么，不必本宮教吧？”</p>

程立言的喉結(jié)滾了滾，放下筷子時(shí)，瓷碗與桌面碰出輕響。</p>

“學(xué)生…知曉分寸。”</p>

楊千月笑了，眼底的燭火晃了晃：“分寸是好的。但陛下年輕，就愛新鮮玩意兒。你的那些南巷的畫記得帶上。</p>

御花園的紅梅該開了。程公子若畫得好，說不定陛下會賞你塊上好的徽墨?！?lt;/p>

她忽然看向阿芷，“你說呢？”</p>

阿芷猛地抬頭，撞進(jìn)楊千月的目光里，又像被燙著似的縮回視線，指尖深深掐進(jìn)棉襖衣角，把新布捏出幾道褶子。</p>

“我…奴…奴婢不知…”</p>

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眼淚差點(diǎn)涌上來，卻死死憋著。她知道此刻掉淚，說不定會給程大哥帶來麻煩。</p>

程立言極輕地跟阿芷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鎮(zhèn)定，有他在呢。這細(xì)微的動作落在楊千月眼里，她挑了挑眉，沒再追問，只是笑著喊他吃菜。</p>

程立言面前碗里的青菜葉子上還沾著濃稠的湯汁，聞起來有一股極為鮮美的香氣。</p>

他忽然想起，去年此時(shí)，妹妹總愛踩著雪跑去摘一兩枝臘梅，把他放毛筆的竹筒倒空了裝上，還吵著讓他聞聞花香。</p>

“哥哥你聞，你聞，可香了”。</p>

“程公子，你為何不吃？”楊千月的聲音把他拽回現(xiàn)實(shí)。</p>

他扯了扯嘴角，夾起那片蘸著濃稠湯汁的青菜葉子。湯汁有一種特別的香氣，卻嘗不出滋味，只覺得喉間有點(diǎn)腥味竄上來，感覺有點(diǎn)惡心。</p>

他努力壓住這種想吐的感覺，硬生生地吞了下去。</p>

楊千月看著他，指尖在暖爐上停了停，忽然笑道：“既然如此，程公子要不要帶上用慣了的畫具？”</p>

程立言放下手中的筷子，悶悶地說道，“聽公主吩咐?！?lt;/p>

窗外的雪好像大了些，打在窗上的聲音密了，愈發(fā)襯出殿里的寂靜。</p>

楊千月又夾了塊蜜炙羊肉放在阿芷碟中，目光掠過程立言碗里幾乎沒動的菜。</p>

“讀書人中了狀元在瓊林宴上的殊榮也不過如此。你可把握住了。別浪費(fèi)了本宮的一番心意?！?lt;/p>

程立言想到突然面見圣上心里有些慌亂，故作淡定地答道，“謝殿下。學(xué)生…明白?！?lt;/p>

楊千月端起茶盞抿了口：“時(shí)辰不早了。程公子早些歇息，明日卯時(shí)就得動身。”</p>

“是。”程立言起身時(shí)，瞥見阿芷額角的頭發(fā)有點(diǎn)濕，大概是出的汗。</p>

兩人跟著如意退出寢殿，風(fēng)卷著寒氣撲在臉上。</p>

阿芷落后程立言半步，小聲說：“程大哥…我是不是說錯(cuò)話了？”聲音里帶著哭腔，卻死死壓低，“我不該抬頭的…”</p>

程立言停下腳步，看她凍得發(fā)紅的鼻尖，還有被捏皺的衣角，喉間發(fā)緊?！皼]有?！?lt;/p>

他抬頭看了阿芷一眼，“小蓮就交給你了。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lt;/p>

“程大哥你放心?！?lt;/p>

阿芷望著程立言，含著眼淚拼命點(diǎn)頭，轉(zhuǎn)身時(shí)腳步還在發(fā)顫。</p>

程立言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轉(zhuǎn)身往自己住處走。</p>

風(fēng)雪打在臉上，像無數(shù)細(xì)針。</p>

一股臘梅的幽香鉆入鼻中。他瞥見路旁花圃里一棵十分粗壯的臘梅樹，點(diǎn)點(diǎn)雪痕落在鵝黃色的臘梅花上，在紅色燈籠的映照下，美得跟幅畫一樣。</p>

他忽然想起妹妹捧著幾枝臘梅興沖沖跑回家時(shí)的笑來。</p>

他踟躕地立在原地。</p>

他很想摘一枝，讓妹妹也能聞一聞這臘梅花香，她一定很喜歡。</p>

說不定就能早點(diǎn)醒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