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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臭與圣賢

蘇晚星的聲音很輕。</p>

學堂內(nèi)所有人的視線，都從秦望舒和蘇子軒身上，轉(zhuǎn)移到了窗外那棵桂花樹下。</p>

蘇晚星閑散地靠著樹干，手里捏著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p>

他似乎沒注意到滿堂的目光，只是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p>

他對著講臺的方向拱了拱手，姿態(tài)很隨意。</p>

“孔夫子?！?lt;/p>

“望舒妹妹這個問題，學生覺得，挺有意思?！?lt;/p>

他看了一眼冷汗直流的蘇子軒，那表情像是看著一只掉進陷阱里的兔子。</p>

“昔年鄭莊公發(fā)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這算不算不孝？可史家多贊他行雷霆手段，保鄭國安寧。連君王都難兩全的事，我們爭個什么對錯？”</p>

他三言兩語，引經(jīng)據(jù)典，竟是把秦望舒那個殺人誅心的陷阱，偷換成了一個輕飄飄的學術(shù)辯題。</p>

孔夫子握著戒尺的手，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輕響。他盯著蘇晚星，憋了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p>

“豎子狡辯！”</p>

他重重哼了一聲，算是借坡下驢。</p>

戒尺“啪”地一聲拍在講桌上，震得所有人心頭一跳。</p>

“既如此，今日不談私德！”</p>

孔夫子的視線如刀，刮過堂下眾人，最后釘在秦望舒臉上。</p>

“我便考你們——《孝經(jīng)》與《法典》，孰輕孰重！”</p>

這題目一出，蘇子軒活了過來。</p>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得震耳。</p>

“回夫子！學生以為，百善孝為先！《孝經(jīng)》為重！”</p>

“孝，乃德之本也！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若無孝道，則父不慈，子不孝，家不成家，國將不國！法典再嚴苛，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末流之術(shù)！”</p>

他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立刻引來一片叫好。</p>

“子軒兄說得對！”蘇玉蓉第一個尖聲附和，挑釁地瞪著秦望舒。</p>

這時，一道溫婉的聲音響起。</p>

是蘇沐雪。</p>

她站起身，對著眾人福了一福。</p>

“沐雪亦以為，孝道為本。”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嘈雜的學堂安靜下來。</p>

“法典懲惡，教化揚善。以孝治家，方能國泰民安。嚴法不可廢，但教化才是根本?！?lt;/p>

她的話得到了孔夫子的點頭贊許。</p>

一瞬間，整個文閣的風向，都倒向了“孝道為尊”。</p>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變成了一根根利箭，射向那個始終沉默的秦望舒。</p>

他們等著她被這圣賢之道的洪流淹沒。</p>

秦望舒聽著，看著。</p>

她看著蘇子軒的亢奮，看著蘇沐雪的真誠，也看著滿堂學子臉上那理所當然的優(yōu)越。</p>

她只是緩步走到角落一張空著的桌案前。</p>

在所有人驚疑的注視下，她從袖中取出一本東西。</p>

不是經(jīng)，不是典。</p>

是一本邊緣磨損的，青布硬殼賬冊。</p>

“啪?！?lt;/p>

賬冊被放在桌上，聲音清脆。</p>

秦望舒抬起眼，掃過全場。</p>

“我不辯經(jīng)?！?lt;/p>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p>

“我只算賬?！?lt;/p>

算賬？</p>

這兩個字帶著一股刺鼻的銅臭味，讓在場所有讀書人都擰起了眉毛。</p>

秦望舒翻開賬冊。</p>

“假設(shè)一個情景?！?lt;/p>

她的指尖點在空白的賬頁上。</p>

“后廚婆子，偷一支五兩銀的珠花。按家規(guī)，杖責二十，發(fā)賣。蘇家損失多少？”</p>

她自問自答，聲音像算盤珠子一樣冰冷。</p>

“五兩銀子，加管事一刻鐘。損失可控?！?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