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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當著她的面

這問題在意料之外。</p>

謝延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計較起這個來了，她以往見他的時候也很少直視他，畢竟尊卑有別，世家大族規(guī)矩又多，她這樣的身份，直視他就顯得有點無禮了。大約是他現(xiàn)在心情不好，所以什么刺都能挑一挑。</p>

“賀蘭公子說笑了，”她心里有點不耐煩，不過掩藏得很好，將頭抬起來了一些，但依舊沒有直視他，心平氣和道：“更深露重的，沒想到您會突然到訪，讓您在這站著，是有些怠慢您了?！?lt;/p>

她詢問道：“不如我?guī)d堂吧？”</p>

這話說得恭敬客氣，甚至輕飄飄地用一句玩笑話就繞過了他剛才的問題，有點敷衍，但也讓人挑不出錯處。</p>

因為出身寒微，所以她一向拎得清，知道自己是個什么身份，將禮節(jié)和應有的距離感都拿捏得剛剛好，</p>

和她對話本應該是一件很舒坦的事，</p>

賀蘭危卻覺得有些悶，像喉嚨口堵了團棉花，</p>

他提著風燈，光線很亮，他看著她，視線卻略顯晦暗。</p>

謝延玉等了半天，沒等到他回話。</p>

她能察覺到他不高興，甚至比剛才更不高興了，但她實在是懶得哄他。</p>

更何況這地方也不合適久留。</p>

身后就是偏廳，她和賀蘭危站在這，和謝承謹也就是一門之隔。</p>

萬一謝承謹推門出來，看見賀蘭危，她人贓并獲了怎么辦？</p>

這一晚上已經(jīng)足夠讓她心力交瘁了，她不想再花心思應付這種事，于是她佯裝沒察覺賀蘭危的情緒，甚至也沒繼續(xù)等他回應。他不說話，她就當他默認了，溫聲道：“您跟著我。”</p>

說完這話，她一抬腿，直接往廳堂那方向走。</p>

然而走出去了好一會，都沒聽見賀蘭危跟上來的腳步聲。</p>

他要是不跟上來，謝承謹一推門還是會看見他，謝延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快噴涌出來的不耐，準備回頭再好聲好氣請他去廳堂。</p>

然而剛停下腳步，還不等她回頭呢，她就又聽見賀蘭危走近的腳步聲——</p>

他又跟上來了。</p>

只不過腳步聲聽起來有點煩躁，不像平時那樣游刃有余。</p>

甚至他走到她身邊，她能明顯感覺到周身氣壓很低，給人一種壓抑感。</p>

她選擇性無視了。</p>

既然他跟上來了，她也就不用回頭再說什么了，</p>

她繼續(xù)往前走。</p>

等到了廳堂，她推開門，就看見廳堂桌上放著一碗醒酒湯。</p>

是她之前叫侍女送去的那一碗，現(xiàn)在原封不動端回來，她沒想錯，賀蘭危就是來找她問罪的。</p>

謝延玉想到這，竟然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終于要開始走劇情了。</p>

她側(cè)身引賀蘭危進來，帶他在桌邊落坐，往桌上瞥了一眼。</p>

像是剛看見這碗醒酒湯一樣，她佯裝驚訝，出聲道：“賀蘭公子，這湯——”</p>

她現(xiàn)在只想快點把這段劇情刷完，于是直奔主題，把話題往醒酒湯上引。</p>

賀蘭危聞言，終于沒再說別的話。</p>

他接話道：“聽聞是你親手煮的？”</p>

他語氣輕描淡寫，其實很難察覺到他在生氣。</p>

他這人情緒淡薄，平時總是以一種玩味的態(tài)度消遣身邊的人事物，總是游刃有余的姿態(tài)，那種溫和而散漫是刻在他骨血里的，所以這時候即使是生氣了，也不會和平時有太明顯的差別。</p>

即便謝延玉對察言觀色有點心得，但也很難摸透他的情緒。</p>

她剛才是看過了原劇情，知道他不喜歡被人算計，后來又聽他叫她全名，才判斷出他應該是很不悅了。</p>

她聽他問這話，覺得是發(fā)難的前奏，</p>

于是她低著頭應聲，干脆地承認了：“是。”</p>

賀蘭危又問：“親手煮的，為什么不親自送過來？”</p>

謝延玉沒想到他又問了句不相干的。</p>

她頓了頓，回答：“……因為臨時有點事?！?lt;/p>

“謝承謹找你？”</p>

“不是，只是恰好在藥閣碰見了，然后他順路送我回來?！?lt;/p>

恰好碰見。</p>

說明是她自己去的藥閣。</p>

但上一世，她分明煮完湯就親自給他送過去了，沒聽說她還有什么別的事。</p>

分明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賀蘭危這時候回憶起來，卻發(fā)現(xiàn)仍舊記得很清晰。</p>

他盯住她，向來溫和散漫的語調(diào)里多了一點試探：“去藥閣做什么？”</p>

問個罪，需要鋪墊這么多嗎？</p>

謝延玉有點不耐煩了，她真的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一個一直在敲打她，另一個一直在問無關緊要的事。她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因此不想繼續(xù)這無關緊要的盤問，總感覺問著問著，事情恐怕又要超出掌控。</p>

她這邊想著，沉默了一會。</p>

賀蘭危則靜靜地等她回答，她不說話，他也不繼續(xù)問。</p>

空氣里安靜了一陣子，</p>

緊接著，</p>

謝延玉突然往地上一跪，像是心里防線被擊破，把頭伏得低低的，出聲道：“賀蘭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別在這折磨我了，我什么都說，我不該在您醒酒湯里下藥，我下完藥就后悔了，不敢親自送這湯，怕您怪罪，所以才去藥閣躲起來了，求您饒了我一回！”</p>

他遲遲不進正題，她沒耐心了，直接把窗戶紙捅破，直白認罪。</p>

她心里倒并不多畏懼，然而說話時，還是裝出很恐懼的樣子，聲線都在發(fā)抖。</p>

這話一落，</p>

賀蘭危反而不說話了。</p>

他沉默地看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一點表演的痕跡。</p>

謝延玉并不膽小，她只是表面上柔順，實際上骨頭硬得很，膽子大得很，哪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就算下藥的事由他捅破，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否認，甚至他要她試藥證明，她都能眼睛一眨不眨地把藥喝進去。</p>

上一世就是這樣的。</p>

賀蘭危知道她是個怎么樣的人，她現(xiàn)在這樣只會是演的，她應該是改主意后悔給他下藥了。</p>

一個不太愿意面對的猜想終于在腦中成型——</p>

他可以重生，她為什么不能？</p>

因為不想再和他有交集，所以沒有親自送湯給他，所以此刻直接捅破下藥的事。</p>

他看著她的目光愈發(fā)晦暗，好像有扭曲陰暗的念頭從心底冒出來，他不想放過她，上一世斷得已經(jīng)那么干凈了，這一世難道還要斷得那樣干凈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