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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兒，你……”</p>

薛玉成看著擋在身前的兒子，眼中露出一絲苦澀。</p>

刀光劍影中，身前少年的影子和二十多年前的畫面重合。</p>

兒子擋在他身前，一如當(dāng)年他在死去的兄長面前大哭著擋開所有的刀劍。</p>

是了。</p>

當(dāng)初的自己連兄長的遺體都想護(hù)著，兒子又怎么可能會這時候離開？</p>

大雪紛飛，每一片飄下的雪都是苦的。</p>

雪花落在薛澈的額角，下一瞬，胡人的狼牙棒砸向那片雪花。</p>

薛澈倉促避閃，額角的雪花頃刻間被涌出鮮血融化。</p>

呲——</p>

薛澈手中的劍貫穿了那胡人的喉嚨。</p>

而他的額角也被狼牙棒擦過，溫?zé)岬难樦倌甑南骂M線滴落，在雪地上綻得觸目驚心。</p>

寒風(fēng)割過，額角的傷口更疼了。</p>

可疼的地方不止額角，還有身上其他受傷的地方。</p>

說不清是哪個位置，只覺得四肢百骸，沒有一處不沉重，沒有一處不疼。</p>

可他其實(shí)從小不是一個怕疼的孩子。</p>

他小時候雖然體弱，但是受傷的時候也絕不哭鬧。</p>

他練劍法的時候，和知知追著打鬧的時候，總免不了受傷的時候。</p>

可他身上沒留過疤，算是黑匪山上最白凈的孩子。</p>

人有時候真是奇怪。</p>

在某些時候想起些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記憶。</p>

在這樣漫天風(fēng)雪，廝殺不已的時候，薛澈腦中居然會閃過以前在黑匪山的畫面。</p>

秦爺爺曾經(jīng)開玩笑說他以后肯定會長成個大美人。</p>

現(xiàn)在，他能感覺到頭上那道傷口橫貫額頭，皮肉外翻，恐怕要留疤了。</p>

薛澈嘴角牽起一個很淺很淺的苦笑。</p>

他長不成大美人了。</p>

如果秦爺爺和知知看見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應(yīng)該會嚇一跳吧。</p>

也不知道，等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時候，自己會是什么樣子。</p>

會不會像地上那些殘尸一樣，只剩下半個身子，連面容都被踩踏模糊……</p>

“啊——”</p>

斬盡了一批胡人，下一批胡人如浪潮般又撲上來。</p>

無數(shù)把帶血的彎刀在空中立起。</p>

寒光刺目，刺得薛澈眼睛也開始疼。</p>

他幾乎睜不開眼了。</p>

他的身體憑著本能在抵擋。</p>

他感覺到刀刃刺進(jìn)他的小腿，刺進(jìn)他的手臂，刺進(jìn)他的腹……</p>

天旋地轉(zhuǎn)。</p>

他倒了下去，意識卻還很清晰。</p>

聽說，當(dāng)年伯父在戰(zhàn)場上身中九刀而亡。</p>

他只中了幾刀，就很疼了，那伯父死前，一定更疼。</p>

可是伯父那么疼也還撐住了自己的身體，直到尸體僵硬也沒有倒下。</p>

薛澈自嘲地笑了一下。</p>

他伯父和爹都差遠(yuǎn)了，就這樣倒下來了。</p>

他練了七八年的劍，以為一劍可當(dāng)百萬師。</p>

是他太天真了啊……</p>

倒下的時候，薛澈聽見父親的聲音響起：</p>

“澈兒！”</p>

“澈兒！”</p>

薛玉成看見兒子倒下，瞳孔驟縮，忽然爆發(fā)出一股蠻力，將身邊的胡人斬盡。</p>

云靳和張副將此時也得以脫身，到這邊來護(hù)著。</p>

薛玉成目眥盡裂，眼中滾下血淚來：</p>

“澈兒，澈兒！”</p>

薛澈卻沒掉淚，從喉間擠出字眼：</p>

“爹……我在……爹，不哭……”</p>

眼前的一片模糊成血紅色。</p>

薛玉成在泣血，像當(dāng)年那個守在兄長前的孩子一樣痛哭。</p>

他這一瞬后悔了。</p>

他不該讓澈兒來西北。</p>

西北奪走了薛家祖祖輩輩的性命。</p>

二十多年前，他親手抱著兄長涼下的尸體。</p>

而今，他仍舊跪在雪地里，懷里抱著的卻是兒子。</p>

血淚落下，與衣襟上的血與雪融成一片。</p>

這大概就是天意。</p>

讓薛家軍的困境一次次地重復(fù)。</p>

在等不到援軍的絕望中永遠(yuǎn)闔上眼。</p>

天要亡他們薛家。</p>

天意……天意……</p>

薛玉成嘴角溢出血來。</p>

風(fēng)雪模糊他的眼睛，他的眼也要睜不開了。</p>

再次涌上來的胡人舉起刀劍要砍下——</p>

咻——！</p>

一支白羽箭穿風(fēng)破雪，刺破胡人的咽喉。</p>

緊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無數(shù)支箭。</p>

箭雨撕開風(fēng)雪。</p>

胡人在剎那間紛紛倒下。</p>

薛玉成轉(zhuǎn)頭看去。</p>

躺在地上的薛澈也扭過頭。</p>

嘹亮聲音從蒼茫原野上傳來：</p>

“胡人小兒，膽敢犯我大齊疆土，戮我將士！”</p>

“今日就叫你們有來無回！"</p>

地平線涌出一大片陰影，數(shù)面大旗招展。</p>

雪停了。</p>

云破日出，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亮了望不到盡頭的援軍兵馬。</p>

無數(shù)鐵騎踏雪而來，碎雪飛濺。</p>

整片雪域在震動。</p>

千軍萬馬，氣吞山河。</p>

將士們含著血，笑出了淚。</p>

他們等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