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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關人命，看守不敢私自做主，急忙跑了一趟。</p>

大人同樣挺在乎此事，親自到了大牢之中。</p>

其實，大人也覺得像柳母這樣連親兒媳都能害的人，定然心腸惡毒。當初柳父是知情的，只是沒有阻止，其實該按律入罪，不過是柳母一力扛下了此事，才沒有牽連了他。</p>

“你說吧，我聽著！”</p>

不止是大人一臉耐心，就連邊上的師爺都磨好了墨等著記錄供詞。</p>

這件事情呢，說起來是巧合。</p>

就是柳父在十多年前進了一批貨物，他發(fā)現(xiàn)被劇毒的蟲子爬過，卻又不知道那些食材到底有沒有毒，因為東西是從外地而來，價錢有些貴，加上那一堆挺多的。柳父變從其中拿了一些想試一試。</p>

這一試就出了事。</p>

反正那年輕人吃了東西之后，當即就口吐白沫，渾身抽搐。</p>

柳父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眼瞅著事情不對，立刻大叫：“他這是犯了羊癲瘋，趕緊送醫(yī)館。”</p>

他自己撲上去各種幫忙，等人送到醫(yī)館中，已經沒了性命。</p>

柳父對外一口咬定說那個人生病是因為羊癲瘋，跟酒樓的東西無關。加上他動作利索很快就將東西撤走，還做了一模一樣的擺上去，哪怕有衙門徹查，也還是沒能查出真相。</p>

還因為那年輕人是外地來的，身邊沒有親人。后來有人來找來，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哪怕問到了柳家的酒樓想要得知當時情景，最后得到的也是柳父編好的故事。</p>

這件事情，連柳母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就是當時幫著一起收拾庫房的柳永華。</p>

“本來我都已經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但最近這幾日我時常睡不著，總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我這一生做錯的事情太多，幫著隱瞞一個人的死因，實在太愧疚。更讓我難受的是當年那家人對我父親盡力救治他們的兒子這件事滿心感激，臨走前送了不少厚禮……也是那件事情之后，柳家酒樓的名聲更上一層樓，那之后生意越來越好。這些年來，我時常做噩夢，如今把這些說出來，只覺渾身輕松。只求大人為當年那個枉死的年輕人討個公道！”</p>

大人頗有些無語，他哪里看不出來這是兒子惱了老子后的報復？</p>

不過，怎么都好，這里面夾雜著一條人命，他就不能袖手旁觀。</p>

于是，還沉浸在新婚喜悅中的柳父正帶著嬌妻回娘家呢，就被請到了公堂上。</p>

楚云梨聽說這件事，還挺意外的，她本來也沒想放過柳家，只是還沒出手，沒想到柳永華自己就鬧出了這事。</p>

她興致勃勃，也趕到了公堂上旁觀。</p>

有柳永華的供詞，柳父簡直辯無可辯，他只一口咬定沒有這些事情發(fā)生。</p>

“柳永華那個混賬，這是恨我沒有盡力救他……天地良心，大人啊，他干的那些事情就算是我這個做爹的提起來都臉紅，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罰，我又怎么好意思救他？再說，律法在上，他本身也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何德何能能夠救他？”柳父一把鼻涕一把淚：“皇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皇上都救不了自己兒子，我……我實在沒那本事?！?lt;/p>

他看著柳永華：“孩子，做錯了事不可怕。怕的是錯了不認，浪子回頭金不換。等二十年之后，爹一定到大牢里接你出來?！?lt;/p>

柳永華：“……”</p>

他跪在大人面前：“那家人姓孫，就住在隔壁縣城，家中不算多富裕。不過，那時候我們酒樓里的飯菜也不貴，普通人家偶爾也能打打牙祭。還請大人告訴他們實情，讓他們知道，當日救他們兒子的好心人其實是殺人兇手！”</p>

殺人兇手什么的，這話柳父可不敢認。</p>

他就算害了人，那也只是誤殺。</p>

開門做生意，他是絕對絕對不想毒死人的。不過是意外而已。</p>

“你別胡說?！绷负浅猓骸坝廊A，我看你是呆在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太久，整個人都糊涂了，你怎么能編出這樣的事情來害我呢？我知道你不想讓我給你們找后娘，但我還年輕，身邊得有人幫襯著……我想多攢點銀子給你們留著，這是我的一片慈父心腸，你……為何就不明白呢？”</p>

他絕口不提那批貨物毒蟲爬過的事，大人瞇起眼，問：“當年那些剩下的食材呢？”</p>

柳永華眼睛一亮，立刻道：“被丟到了城外的河里，因為被水泡過，那些東西毒性不大。但我聽說周圍許多百姓過去撿了，有好些都鬧了肚子。這件事情大人只要耐心些，一查就知！”</p>

這些都是事實。</p>

大人去接來了孫家人，又尋到了當年撿東西吃鬧肚子的幾個人證。</p>

時隔幾天，柳父整個人像是沒了骨頭似的，跪坐在那里蓬頭垢面。他的新婚妻子早已回了娘家，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xiàn)過。</p>

孫家人趕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恨他欺騙自己，更恨他只為了區(qū)區(qū)一點贏錢害了孫家孩子。</p>

柳父想要辯解，但這件事情人證物證都在，他也不想讓自己受罪，很快就在認罪書上畫了押。</p>

十多年前發(fā)生的事，杜鵑兒都還沒有來城里，自然是不知情的。楚云梨從頭到尾都只旁觀，看著父子倆互相怨恨，互相咒罵。</p>

她邊上，寶妞看著這樣的親人，緊緊握住了母親的手。</p>

走出人群，寶妞低聲問：“娘，那就是我爹和祖父嗎？”</p>

“對！”楚云梨笑吟吟垂眸：“你想認他們嗎？”</p>

寶妞年紀不大，只隱隱約約知道他們倆都不是什么好人。祖父害死了人不承認，父親他……和祖父針鋒相對，什么話難聽就罵什么，這根本就不是孝順的人。</p>

一個人連最基本的孝道都沒，那還是個人嗎？</p>

于是，寶妞搖了搖頭。</p>

楚云梨笑容更深，眉眼彎彎道：“那你往后就當他們不存在，假裝自己沒有這樣的親人?！?lt;/p>

寶妞還太小，不太懂事，聽到這話后，頓時歡喜起來：“我以后只有娘，我是娘的乖女兒。等我長大了，要給你養(yǎng)老送終?！?lt;/p>

公堂上父子倆吵得不可開交，柳父將有毒的東西做給客人吃……他真心以為那東西沒有毒才這么干，本身罪不至死。但他在人死了之后，沒有主動投案，反而還各種遮掩，這事情實在太惡劣。于是，父子三人最后同住了一間牢房。</p>

柳父追回了不少銀子，生意做著，雖然不如以前風光，但也大小是個東家。身邊又有美嬌娘相伴，眼瞅著又要有孩子出生，這般春風得意之際，卻被兒子兜頭潑了一盆涼水?；蛘哒f是滾燙的熱水，將他這條命瞬間就燙去了大半。</p>

這樣的情形下，柳父如何能不恨？</p>

“你個畜牲，老子養(yǎng)你一場，不是讓你來討債的?！绷赋鴥鹤泳蜐娏诉^去。</p>

柳永華不甘示弱，跟他扭打起來。</p>

“當初我沖進火場將你救出，如若不然，你早已被燒成了一把灰。結果你就這么對我？我是你的長子，家里的家財本來全都是我的，結果你卻要交給那些未出生的孩子，憑什么？”</p>

父子倆吵鬧的動靜很大，看守趕過來阻止時，兩人都要鬧出人命了。</p>

從那天起，兩人時常打打鬧鬧，等到楚云梨兩年后再過來看時，父子倆都變成了瘋子。</p>

哪怕瘋了，卻還不忘互相咒罵。</p>

此刻柳永華已經認不出她，只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柳家主。</p>

值得一提的是，柳家的家財陪給了孫家大半，剩下的都給了楚云梨，或者說那些都是給杜寶妞的。</p>

因為，杜寶妞是柳家唯一的孩子。</p>

楚云梨蹲在柳父面前，閑閑道：“當初你們都不喜歡閨女，沒想過將家財交到寶妞手中吧？”</p>

柳永華腦子忽然清明起來，他想起來了最近幾年發(fā)生的事，頓時哈哈大笑：“寶妞是我女兒，給她就是給我了?！?lt;/p>

楚云梨不客氣地戳穿他的夢：“寶妞跟我姓杜，說她是你女兒，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罷了。你仔細想一想，她這幾年來，可有探望過你？”</p>

那是一次都沒有！</p>

柳永華的脖子像是被人扼住了似的，他深深看著面前的女子，今天過去，他已經活得不像個人樣，周身臟臭，頭發(fā)凌亂不堪，胡子都已經老長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四五十歲，而杜鵑兒仿佛還是曾經的模樣，一點都沒有變老，整個人容光煥發(fā)。兩人像是兩輩人。</p>

“鵑兒……我錯了……”</p>

楚云梨聽著這話，一點感覺都沒有。</p>

上輩子杜鵑兒死了之后，柳永華或許也到她墳前這般懺悔過。但懺悔有何用？幾句話而已，當吃不當穿的，杜鵑兒可是因為他的優(yōu)柔寡斷徹底沒了命！</p>

“你本來就錯。”楚云梨冷笑一聲，轉身離開：“以后我不會再來了！”</p>

柳父在邊上一直咿咿呀呀說著什么，楚云梨懶得搭理她。</p>

這么說吧，杜鵑兒嫁到柳家的那幾年。雖然苛待她的人一直都是婆婆居多，但柳父身為公公，沒少吩咐她做事情不說，也從來沒有阻止過妻子為難兒媳。</p>

柳永華大受打擊，當日又和父親打了一架。</p>

柳父到底是年紀大了，力氣大不如前。雖然反抗，最后還是被推來撞到了墻上，當場就昏了過去。</p>

沒多久，柳父就沒了。</p>

柳永信受不了大牢里的腌臜，年紀輕輕也沒了。</p>

最后，柳永華一直活著，活到了杜寶妞成親，聽說已經是禮城首富的她招贅婿入門，對方是個青年才俊，純粹是真心愛奴才甘愿入贅。</p>

生了孩子姓杜！</p>

徹徹底底和柳家沒關系。</p>

柳永華偶爾也安慰自己，只要孩子過得好，怎么著都成，無論姓什么都可……可他還是不甘心。</p>

心里一難受，整個人都擰巴了。</p>

后來，柳永華瘋瘋癲癲，死在了一個冬日里。</p>

這些喪事都是杜寶妞找人辦的，她從頭到尾都沒出面，會出手辦喪事，并不是顧及柳家那點血緣，而是不想落人口舌。</p>

她一出面，好多人都夸她厚道。</p>

當初劉家母子在案子落幕之后，楚云梨就將二人留在了身邊。這些年，劉禮已經成了她手底下得力的管事，讓母親榮養(yǎng)著。</p>

到時他那個爹看到母子倆過得不錯，想要找上門來。直接就被打了出去。</p>

楚云梨在四十多歲時，使了計策，將手里的生意全部交給了杜寶妞，自己偷溜回到了當初的鎮(zhèn)上。</p>

杜鵑兒短短一生里，過得最快樂的日子還是在鎮(zhèn)上。自從嫁人之后，偶爾會歡喜，但大部分的時候都被柳家夫妻壓得喘不過氣。</p>

一開始給杜家夫妻的那一百兩，她一直沒有收回。</p>

夫妻倆倒是找機會提過幾次想要將銀子還給她，楚云梨一開始各種推脫，這夫妻倆年滿六十后，就直言那些是她身為女兒的孝敬。</p>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杜鵑兒給了爹娘一百兩這件事情到底還是被她弟弟弟媳知道了。</p>

正如夫妻倆所擔憂的那般，弟媳何氏想要挪一些拿回娘家?guī)兔Α６拍覆惶珮芬猓瑔柫伺畠旱囊馑肌?lt;/p>

楚云梨直言，那些都是夫妻倆的銀子，別說是拿來接濟親家，就算全部丟水里聽響，只要二人高興。她絕不會管。</p>

夫妻倆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女兒身上得到這樣的好處。那可是足足一百兩，整個杜家所有的財物都沒這么多。</p>

杜母到底還是拗不過兒媳，拿了十來兩銀子出去。有了這件事，何家沒還上之前都不好再開口。只是在這之后，只要楚云梨回鎮(zhèn)上，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對她特別客氣。弟媳更是教導兩個孩子以后要孝敬姑姑，對她特別的恭敬。</p>

當然，這里面興許還有她想讓兩個孩子接手杜鵑兒生意的想法……不過，后來見識過杜寶妞的各種手段，便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p>

又是夏日，天氣有些炎熱，楚云梨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搖啊搖。</p>

外頭有馬車停下的動靜，楚云梨偏頭瞅了一眼，立刻就收回了目光。</p>

杜寶妞一身深紫色衣裙，袍袖翻飛著進門，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爽利勁兒，絲毫找不到當初小可憐的模樣。她看到母親的閑適，忍不住道：“娘，這么大熱的天，你自己在這里歇著，讓我頂著日頭管那么多事，你真狠心！”</p>

楚云梨含笑：“不然呢？難道你忍心讓我去干活？”</p>

杜寶妞：“……”她忍心，真的！</p>

母親才四十多，身子康健，走路健步如飛，遠不到養(yǎng)老的年紀。</p>

楚云梨含笑勸：“能者多勞嘛，我相信你?！?lt;/p>

杜寶妞不滿：“你可以不用信我！”</p>

楚云梨揚眉：“我老了，你該孝敬我的。這可是你小時候自己承諾的。”</p>

杜寶妞：“……小時候的話，虧你還記得。那時候我不懂事，分明是被你誆騙了，你前些天還裝病，故意讓我接手過全部的生意，發(fā)現(xiàn)我能上手，你就溜了。連女兒都騙，你也好意思……”</p>

她并不是真的想讓母親干活，事實上，她很喜歡這種忙碌的充實，之所以跑來找母親吵架，純粹是因為想吵。</p>

母親近兩年來脾氣愈發(fā)和緩，有時候她真覺得這人會乘風而去，再找不見。也只有吵架的時候，才能從母親身上找到幾份鮮活氣。</p>

楚云梨看得出來她的想法，所以才沒有離開，也是故意跟她拌嘴吵鬧。</p>

母女倆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出院墻，雖然句句都是爭執(zhí)，但卻不難聽出里面所飽含的情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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