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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民堂

從山北村沿著鄉(xiāng)間小路行走，大約要兩個時辰左右，才能到華安鎮(zhèn)。</p>

埋頭趕路的李默，聽到了遠處的吆喝聲。</p>

“黃金汁，夜來香，肩挑扁擔(dān)兩頭重，人來人往讓一讓！”</p>

他抬頭望去，一隊挑夫由遠及近走來。</p>

為首之人他認識，這人穿著打滿補丁的粗麻布衣，露著腳趾的草鞋，一路健步如飛，乃是家住山北村東頭的蔡大叔。</p>

而所謂的黃金汁、夜來香，則是華安鎮(zhèn)上百姓的排泄物。</p>

這些鄉(xiāng)間挑夫一大早趕到鎮(zhèn)上，收集好這些污穢之物后，便不辭辛苦販賣到鄉(xiāng)下農(nóng)戶施肥，也算是一條生計。</p>

李默趕忙避開，目送這隊挑夫遠去。</p>

各行有各行的規(guī)矩，這些擔(dān)糞挑夫的規(guī)矩則是路上不與熟人打招呼，以免熟人沾染自己身上的晦氣，因此蔡大叔在見到李默后，沒有絲毫停留。</p>

直到挑夫們遠去，空氣中仍然殘留著臭味，</p>

“人中黃，以甘草末放入竹筒，浸入黃金汁內(nèi)三日，再以流水清洗，經(jīng)日曬、夜露、陰干，劈竹取出即得，味甘、咸、性寒，有瀉火解毒、清熱涼血功效，可用于丹毒、溫?zé)嵋叨?、惡瘡、痘瘡等癥狀的治療。”</p>

李默回憶著有關(guān)人中黃的藥性、藥理，繼續(xù)向前趕路。</p>

不知不覺到了午時，周圍地勢漸漸平緩，一座小鎮(zhèn)出現(xiàn)在視野中，正是華安鎮(zhèn)，相隔很遠，李默便聽到了各種叫賣聲。</p>

“炊餅，熱乎乎的炊餅！”</p>

“新鮮出鍋的肉包子！”</p>

“冰糖葫蘆……”</p>

袖子里還有一些路邊摘來的苦澀野果，李默路過酸梅攤、包子鋪后，在冰糖葫蘆的攤位前稍稍駐足。</p>

一串冰糖葫蘆要八文錢。</p>

但想到懷中的半吊銅錢乃是這個月的花銷，必須要精打細算，而且母親還要買藥治病，李默不由得管住了自己的饞嘴，朝著街道盡頭的三層小樓方向走去。</p>

濟民堂位于華安鎮(zhèn)最繁華的區(qū)域。</p>

濟民堂的東邊，是誠信閣典當(dāng)行，西邊是豐膳酒樓，相隔一條街道的對面，則是鐵匠一條街，旁邊還有每月初三、十五的集市，不遠處是鄉(xiāng)約衙門、巡捕房，張勤大哥便在那任職，只是平時幾乎不會照面。</p>

李默回到濟民堂后，先是看了眼前堂，只有一個病人在把脈。</p>

然后他穿過藥房，來到后院，此刻后院里正有三個和李默年紀相差不大的男孩，跟著一名老人，將采藥人采回來的草藥進行初步處理。</p>

李默趕忙向這名老人恭敬行禮。</p>

“張老師。”</p>

他們幾個乃是濟民堂名下的學(xué)徒，還沒有資格叫師傅，只能稱之為老師，或者按照職位，稱之為大夫。</p>

“嗯。”</p>

老人姓張，已經(jīng)花甲，臉上長出了黑斑，頭上戴著黑色紗帽，上面鑲嵌了一塊翡翠。</p>

張大夫乃是濟民堂的四大主診大夫之一，因為年歲漸長，精神一年不如一年，才開始退居幕后，培養(yǎng)學(xué)徒。</p>

濟民堂的主診大夫，每月至少有十吊錢的收入，算是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p>

而在主診大夫之下，則是游方郎中、抓藥郎中，數(shù)量十幾個，有些常年在外，收入也要差了不少。</p>

再之后便是采藥人了，不僅收入不穩(wěn)，還要經(jīng)常風(fēng)餐露宿，十分危險辛苦，說不定什么時候遇到山間大蟲、山精水怪，就一命嗚呼了，是那些成績不好的學(xué)徒們?nèi)蘸蟛坏靡训闹\生之法。</p>

“快去快回，順便把紙墨筆硯取來。”</p>

“是?！?lt;/p>

李默趕忙來到后院偏房，房間里有兩張上下木床，是他和另外三名學(xué)徒休息的地方，李默將哺食、衣物、野果、陶罐醬放好后，快步跑到另一間房，取出紙墨筆硯，回到了張大夫身邊。</p>

與他一起的三名學(xué)徒，分別為王盼、張立民、蔣茗。</p>

院子里到處都是還未處理的草藥，李默搬來板凳，坐在了王盼身邊。</p>

這是一個比李默矮了半頭的小胖子，皮膚粉嫩，一看就是鎮(zhèn)上的人，從小沒吃過苦，此刻他的兩個眼睛雖然一眨不眨地看著張大夫，但李默卻知道，他早已神游天外。</p>

張大夫取來一株草藥，開始講解起來。</p>

“此乃靛花，又名青黛，具有清熱解毒、涼血消斑、瀉火定驚之功效，胃寒者慎用……”</p>

張大夫手持青黛一口氣說了幾分鐘，李默等人不斷記下。</p>

“但醫(yī)藥之理，不可死記硬背，還需望聞問切后對癥下藥，一會兒下課后，你們還需結(jié)合《傷寒雜病》、《本草經(jīng)》、《丹溪心法》、《瘟疫論》等醫(yī)書里提及的諸多要素，與其他藥方的病理融會貫通，月中時我要進行考核，接下來這株藥，名為半夏……”</p>

這兩年多來，張大夫不僅講述藥理，還教書育人，李默便是在這里學(xué)會的識文寫字。</p>

張大夫一口氣講述了九株草藥的藥理后，李默遇到了幾個生僻字，心中默默記下，決定抽時間向他人請教。</p>

時間很快便來到了下午酉時。</p>

黃昏酉時，被稱為夕時，乃是中原各國的忌時。</p>

在此時間段內(nèi)，是休息的時間，要放下一切事物，歸家專心哺食，避免暴露在夕陽下，即使有事在外，迫不得已外出，也要盡量打傘，或者在陰影下休息。</p>

下課后，李默回到偏房，打開母親為他準備的荷包雜飯，又打開了肉醬罐子，王盼則拿出了魚干和白米飯，兩人坐在一起分享。</p>

“李默，你娘做的肉醬可真好吃。”</p>

小胖子吃得不亦樂乎。</p>

但李默卻知道，對方家里可要比自己家富裕多了，這些魚干不知道用了多少鹽，王盼是身在福中不知福。</p>